她看起來也有些怯意,可她還是出聲說:“我、我想先看看學校。”
趙錫蹙眉,他說:“可你剛進行過躍遷,應該要休息。”
趙錫是好意,趙真知道,作為一個好妹妹,她應該欣然接受兄長的好意。
可她看了看飛行器下正眯著眼抬頭瞧她的黎裡。
對方認出了她。
趙真瞧見她勾起了嘴角,抬手越過趙錫,向她揮了揮,開合唇齒無聲叫了她一聲。
趙真其實沒有認清黎裡喊了什麼。
但她認得自己、呼喚自己的樣子,就像那一晚撫慰了她的海水一般,在那一刻,給予了趙真莫大的勇氣。
她和趙錫說:“我不累,我想去瞧瞧——瞧瞧吳琰哥哥在的學校。”
趙真怕趙錫不同意,還在學生中尋找吳琰的身影,想要從他那兒獲得支持——
趙錫當然不會同意。
可在吳琰開口之前,在趙錫拒絕之前。
雙手枕在腦後,瞧清了如今比琉璃娃娃更漂亮的趙真的黎裡,已經慢條斯理地開了口:“看就看看嘛,學校又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
“哥哥,她又不是你的妹妹。”黎裡故意道,“吳琰都沒開口,你急什麼。”
這話簡直就是在趙錫的傷口上撒鹽。
差那麼一點,趙錫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當場與黎裡翻臉了。
偏黎裡還向趙真伸出了手,笑眯眯地說:“吳臻妹妹對吧,想看就看嘛。腳長在你身上,你管彆人怎麼說。”
“過來,我和吳琰來為你做向導。”
趙真看著她,心臟差點都要從嗓子裡跳出來。
在她心目中,幾乎算是天一般的兄長對著這位被她占了位置的、真正的公主殿下咬牙切齒,琥珀色的瞳孔裡幾乎要淬出刀鋒來。
他在警告黎裡:“趙裡。”
應該要聽話的。
好妹妹應該聽話的。
可穿著軍服,背脊挺得筆直的少女卻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隻是向她挑眉,緩聲道:“怎麼,腳不是你自己的了,你走不來嗎?”
這樣隨心所欲的態度,是趙真有記憶以來,從未經曆過也未見過的。
反叛、粗魯、強大的像自由的風一般,輕易從從她一步也離不開的城堡裡跳了出去——這些都不是“公主”應該具備的優秀品質,是趙錫最為憎惡的“不安於室”。
可它在小孩子的眼裡——尤其是雖然忘卻,卻依然存在本能的趙真眼裡——像一塊被藏匿許久,她好不容易方才找到的、裹滿了劇毒糖衣的上癮藥。
小孩子總是容易受到壞東西的誘惑,所以才需要大人做好隔離。
眼見趙真便要跳下來走過去。
趙錫回頭喝了一聲:“真真,不要胡鬨!”
黎裡最煩的就是趙錫這種總喜歡將一切都握在手裡的、他端坐釣魚台的高傲。
你自信什麼呀,你連被楚侯當了傀儡你都不知道。
黎裡記得君瑤的話,也記得分寸。所以她沒有與趙錫翻臉,隻是同趙真說:
“童話故事裡怎麼說來著,人魚公主擁有雙腿之後,雖然在地上每一步走的都如刀割,但她還是上了岸跳了舞。”
“再不來我會覺得你不想去看的。”黎裡慢慢有要收回手的意思,“不看的話——”
剩下的話她也沒說完。
在場的所有人,大概除了君瑤,沒人看清了趙真是怎麼過來的。
她跑得太快了。
快得讓所有人一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飛行器上站著的、這麼漂亮的女孩——跑起來的時候,居然也能像一陣風嗎?
趙真緊緊地抓住了黎裡伸出的手。
她說:“想看的,我們一起去看吧。”
黎裡看著自己被攥得死緊,她掙了兩下居然沒掙開的手。
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對於人魚這個種族又有了新的實踐認知。
“恢複的不錯呀。”至少和一個月多前,能被黎裡單手製住的脆弱狀態比起來,褪去擬態、又被吳夫人以正確方式照顧的趙真,幾乎真要變成另一個人了。
黎裡笑了起來,趙真這才發現自己唐突了。
她有些窘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站在黎裡身邊有些無措。
黎裡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轉頭還不忘再問趙錫一句:“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啊?”
趙錫麵如鍋底。
他還能說什麼。
趙真被她不知道灌了什麼**藥,想要讓著好好休息的人都在對方手上,他也沒彆得選擇。
“那就一起看看吧。”趙錫甚至還問了普蘭一句,“將軍一起嗎?”
普蘭看了看這對兄妹,他摸了摸下巴,燦然一笑:“好啊。”
這聲“好啊”聽在了黎裡耳朵裡,她就知道這人一定又想看什麼戲了。可這會兒的第三軍校除了她和趙錫外還有什麼戲——黎裡可沒忘這人可是完全不顧自己皇女身份,在集訓裡投放過守護者的。
黎裡不爽趙錫歸不爽。
她可沒想讓趙錫這趟來鬨出事,毀掉她好不容易尋到的平衡點。
黎裡給了吳琰一個眼神。
吳琰覺得頭疼,但他還是和在學校的韋岫知會了一聲——大家收斂點,校長想搞事,記得多給太子點麵子。
韋岫在校內收到了消息,便和共和會各個學校的代表都說了。
如今的第三軍校是眾人好不容易方才塑成的“希望”,自然是沒人希望它再出事。
既然皇女的意思是“恭敬太子”,那第三軍校當一小會兒的“保皇黨”也不是不行。
“敬重皇室。”收到了消息的凱特感慨,“皇女自己都不見得多敬重宗室吧,你聽聽她說過的那些話。哪一句像是皇女該說的。”
不過凱特也明白,會來最不尊重宗室的星域求學的學生,思維本就不可能與王星一致。
正是因為黎裡說得那些話立場不在皇室,方才能得到第三軍校學生的共鳴。
“真是個放得下又拿得起的家夥。”凱特感慨,“帝製又續一百年。”
他在這兒感慨,訓練中的尹朱晚卻不那麼想。
帝製是不是又延長壽命了他毫不關心,他選擇第三軍校,是因為家族傳統。他可不在乎什麼改變,倒不如說即便在此刻,他仍不認為第三軍校真的需要改革。
——軍人隻需要贏下戰爭。
——上了戰場,多得是必須舍棄戰友、甚至親手殺死戰友的情況。
要什麼感情,要什麼信念?
聽命,而後取勝就可以了!
彆的都是累贅!
訓練中的尹朱晚一拳將儀器擊至警報。
凱特驚而回頭,便見尹朱晚停下了訓練,一雙眼睛如狼般盯著屏幕上關於皇太子趙錫來探望皇女的新聞。
這對兄妹看起來感情真不錯,皇女那家夥,居然也有為他人引路的時候。
他問凱特:“皇女是不是很在乎太子殿下?”
凱特不明所以:“應該吧,不然也不會讓大家多尊重些。阿尹,你想做什麼?”
“在乎就好,我想要毀掉的,就是她的在乎。”
尹朱晚摔下毛巾,慢條斯理說:“你說,如果她崇敬的、在王星無所不能的太子,教她那套狗屁不通規則理念的兄長,被用她看不上的教育方式教出來的軍人打敗在了演武場上——”
“她的表情會是什麼樣的?”
尹朱晚笑了一聲,他恨道:“她笑的夠久了,該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