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抱胸:“我做好準備,殿下會告訴我嗎?”
黎裡說:“會。”
錢朵靈好奇:“不用我保密?”
提到保密,黎裡抽了抽嘴角,她說:“我想,除了卡羅爾,所有知道更深一些秘密的人,應該都會自覺閉嘴。”
錢朵靈越發好奇。
黎裡湊在她的耳邊念了一個名字。
如黎裡所料,錢朵靈當場宕機在原地。
作為吳琰的發小,她自然也認識趙真。趙真消失、吳秦多了個養女,這消失瞞得住大眾,但瞞不住星海議會,也瞞不住七大區域將領中、與帝都聯絡最緊密的沙爾曼將軍與錢將軍。
錢朵靈自然對於吳臻與趙真之間的聯係有過猜測,所以當黎裡和她說,第六軍區裡她看中的士兵,其實是吳琰的妹妹吳臻時,錢朵靈便立刻將一切都串起來了。
串起來之後,她就開始恨自己的聯想力。
錢朵靈慢慢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她罵道:“卡羅爾這混賬,這種身份能亂說嗎?吳秦將軍的養女、帝國的前——,總之,在戰場上變成了男人!這能對外說嗎!”
她小時候與吳琰、趙真、趙錫都熟悉,也算了解趙錫護妹妹近乎病態的狀況。隻需想一想趙錫知道這件事的後果,錢朵靈就有衝動再不回帝都。
好在她還記得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她還要分君之憂。
她問黎裡:“……他的情況怎麼說,您想好怎麼向太子殿下交代了嗎?”
黎裡說:“人魚選擇性彆本來就是自由的,他跳腳也沒用。有本事闖進吳秦將軍家裡,逼弟弟變回妹妹啊?”
錢朵靈:“……彆說,要是把他逼急了,這事他未必做不出。”
“他搞不好會借這事把趙……把他綁回去。”
黎裡抬眸看向錢朵靈,她說:“他綁不走,皇帝陛下不會同意的。”
錢朵靈忽然反應過來黎裡的意思。
吳真回去對太子必然會產生刺激,可她還是選擇讓吳真一起回去,除了對吳真更好外,也是對太子的一次挑釁。如果太子忍住未曾發難,那麼吳真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未來。如果太子不惜一切要插手此事,黎裡倒也不是不得皇帝親近的外人。在吳真的處置上,皇帝有絕對的發言權,太子若是真做了這樣的事情,他在吳秦與皇帝那兒都得不到好。
太子失意,自然就是皇女得勢。
錢朵靈道:“我原本還擔心殿下會吃虧,現在看來不必了。”
黎裡說:“都這麼久了,看也該看會那一套了。”
她與錢朵靈說:“不過,我並不希望太子那麼快發現你我的關係,吳真的事情,我希望學姐可以隱身。”
錢朵靈沒有意見,隻是她說:“即便這件事我不參與,我應你邀請來52星,下學期轉入第三軍校的事情是瞞不住的。你我的關係,太子一定會發現。”
黎裡說:“我們中間有吳琰。比起相信是我與學姐締結了友誼,他們會更願意相信這是吳琰的功勞。太子原本就與吳琰交好,這件事後,他應該會越發認識到吳琰的重要性,從而拉攏他。”
錢朵靈不明所以:“這對殿下而言不是好事吧?”
黎裡笑著說:“為什麼不是?吳秦將軍不會管吳琰的立場,他答應選擇我,他既然答應了,就絕不反悔。讓我哥哥將精力放在他身上,總好過他向庫欣以及錢將軍施壓來得好吧?”
“行軍布陣,總要一支疑兵惑敵,才能確保我軍大部隊前進無虞。吳琰教我的。”
錢朵靈聽懂了黎裡的意思。
她既驚訝於吳琰竟然能為黎裡做到這個地步,又驚訝於黎裡竟然敢相信吳琰到這個地步。
她看向握著鐵鏟與卡羅爾爭辯的吳琰,提醒黎裡:“他是武侯,六大諸侯之一,是你的利益敵對方。”
黎裡卻說:“他是吳琰。”
吳琰或許比卡羅爾·庫欣還要不在意帝國的未來。
他本來就是宗室中飽受歧視的混血。
可他是不會將見到的不公視若不見的冷血者。
他或存偏見,卻心地善良。
如果說黎裡認識的這些人裡,有哪一個是能因為純粹的感情因素,不在意利益、不在意理想、僅僅隻是因為你去了而冒大不韙,選擇與她站在一處——那個人一定是吳琰。
見完趙真後,黎裡與他還有韋岫都談了談。
與和錢朵靈他們說時的遮遮掩掩不同,她與吳琰和韋岫說得要更直白。
“你們看到趙錫對第七星域的態度了,帝國交到他的手裡早晚完蛋,我想讓他下台。”
她言簡意賅:“我要奪權,我要改變這個國家。”
黎裡與趙錫的關係緊張,韋岫和吳琰都看很久了。她說這樣的話,韋岫毫無反應,吳琰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選擇不說話。他看了那麼久,也不是看不出黎裡與趙錫之間的矛盾,他們之間總要有個結論。如今黎裡決定要討這個結論,吳琰也不算意外。
隻是奪權改革——
吳琰苦惱著問黎裡:“非要做嗎?”
黎裡認真說:“對。因為這件事,如果我都不做的話,就再也沒有人會做了。”
吳琰真的很苦惱。
他接受的教育裡,從沒有這一項。
黎裡做好了他棄權的準備,畢竟吳琰本身就不是爭強好勝的性格,如果他性格強硬,第三軍校根本輪不到她來改變。
可是吳琰說:“好吧。”
他苦惱著說:“我們四個是一起的,總不能我把你們丟下。”
他說四個。
錢朵靈聽到這裡,詢問黎裡:“四個,殿下難道也詢問了楚侯的侍衛嗎?”
“君瑤也會同意?”
“沒有。”黎裡看向吳琰身邊的君瑤。
年輕的軍人如山沉默,也如山般可靠。
黎裡說:“你們很多人大概都覺得他不會背叛楚檀,因為他是最忠誠的侍衛。他的確是最忠誠的侍衛,可他卻未必效忠楚檀。”
“父親無法掌控兒子的一生,當兒子羽翼漸豐,思維漸闊,他會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天地。”
錢朵靈第一次聽到黎裡對君瑤的看法。
她問:“殿下不認為君瑤是一把刀。”
黎裡說:“人不可能成為刀。我相信我的觀察,他比吳琰更在乎旁人生死。不僅如此,他或許比學姐你,更想要看到軍隊的改變。”
“有些事其實不必詢問出口。”黎裡說,“他和我們是一起的。”
夜漸漸深了。
零散逃跑的革命軍遠遠瞧著軍隊的基地,其中一人問領頭的:“他們好像有喝酒,我們要趁亂殺進去救將軍嗎?”
月光照在領頭人麵上,這人正式當初跟在艾路身邊,捆了黎裡的那名革命軍。
他看著軍區所在的方向很久,半晌說:“為什麼要去?”
問話的革命軍怔住,他說:“因、因為烏利亞隊長被抓前交代……”
領頭人問:“艾路和烏利亞都並未給與我們應允的事物,他們都已經失敗,我們為什麼還要為他們賣命?”
革命軍道:“可、可我們也沒有彆的能做——”
“有。”領頭人忽然摔下了手中的槍,他說,“我們可以放棄,重新開始。”
隊伍裡殘存的革命軍都是些原本無法活下去的家夥,正因為無法在帝國中求存,他們方才加入革命軍。
他這麼說,自然有人質疑,可那名士兵卻說:“再試一次。”
他像在說服自己:“再試一次。”
他看著遠方的燈火,仿佛看見了一雙如同燈火一般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向他道歉,她的眼睛和他說,以後會好的。
“這次也許可以,能有我們生活的可能。”他自言自語,“再試一次吧。”
是現在衝上去,賭一個千萬分之一的可能。還是放下武器,去賭另一個千萬分之一的可能。眾人麵麵相覷,最終第二個放下武器的人出現了,接二連三地、有人放下了武器。
如果能夠活下去,誰又想去向同胞舉槍、與同類搏命呢?
荊攔一直坐在哨塔上警戒。
王奕取了酒肉去送給他。
送來時,王奕順口問了一句:“有什麼情況嗎?”
荊攔放下遠視鏡,說:“來了一群人,好像是朋友。”
王奕挑眉:“怎麼說?”
荊攔接過王奕遞來的酒,與他碰了一杯,說:“因為他們來一趟,除了歸還咱們賣出去的武器,什麼也沒做。”
他向自己的頭領笑道:“不是敵人,那不就是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