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第一軍校閃電突襲已過去了五個小時, 全新的防禦工事已經建立,得到第四軍校儘半庫存的他們無疑是剩餘六校中實力最強的一所,不僅僅是荒星內的目光都盯在赫爾南多的身上, 在荒星之外的帝星上,也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
時隔多年,吳秦將軍攜夫人再次出現在了楚宅。
楚逸為兩人的到來做足了準備,兩人來到前廳落座時, 吳夫人非常心細地注意到桌子上擺著的茶點都是吳秦愛吃的。
作為政鬥的“失敗者”, 李褚已經將自己的爵位還給了楚逸, 隻是出於各種考慮, 黎裡對外仍沒有揭露他的身份,他仍是世人眼中的“楚檀”。
不過吳秦夫婦顯然不在此列,他們來到前廳時,吳秦在楚檀的畫像前駐足了良久, 他在來到楚宅前,剛剛去楚家的墓地看過真正的楚檀。
黎裡將她在蔚藍海發現的事情告訴他後, 他便私下裡接回了楚檀的屍骨, 隻是礙於如今政局未穩, 許多真相暫且不能公開, 吳秦和楚逸隻能在私下裡為楚檀舉辦了一場葬禮, 將他與楚夫人合葬一處。
多年好友竟早已逝去,吳秦很難形容自己得到消息時的心情。
隻能說,好歹他年紀已經足夠大,性格也沉穩了許多, 在經曆一些時間後,能夠接受下事實。
可當他此時此刻,闊彆多年後再次來到楚宅, 站在朋友年輕的畫像前,他發現自己好像也不是真的完全接受了。
畫像中的楚檀正直青壯,眉梢眼角都是睥睨意氣。吳秦站在他的對麵,仿佛還能看見他扯著略帶嘲諷弧度的嘴角對自己說:“蠻夫,這麼多年都沒能看透我的計劃,真假都分不出,蠢不蠢?”
吳秦從未覺得自己聰明過。
至少對比楚檀,他在戰爭以外的事情上,就從沒贏過他一次,所以大多時候,兩人意見產生分歧的時候,吳秦都會聽楚檀的。他們之間隻爆發過一次不可回轉的衝突,就是在對待聯邦的立場上。這場衝突源自於理念的不和,所以時至今日,吳秦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然而當年的賭氣之舉害得朋友身死異星,這件事吳秦大約一輩子都不能原諒。
吳夫人非常清楚吳秦的心結,所以她見到丈夫停在了楚檀的畫像前也沒有打擾,她甚至拉住了想要去叫人的楚逸。
最後將吳秦從往事中拉回的,還是從二樓下來的李褚。
無論當年到底發生了多少事,這些年他對楚逸的養育之恩是真的,楚逸對這位叔叔也確實有感情。在確認了楚檀的死亡與李褚無關後,她便向黎裡申請接回了李褚,大有要照顧李褚後半輩子的意思。
李褚很難拒絕楚逸的要求,楚逸提出這樣的要求,他還是答應了。
李褚剛從樓上下來,便看見吳秦盯著楚檀的畫像發呆。和吳秦也算是做了小半輩子朋友的李褚即刻明白吳秦的狀態,他如今已經不用背負楚檀的身份,所以也不必在對待吳秦的態度上過分斟酌。
他沒有吳夫人的顧慮,直接開口道:“不是約了一起看孩子們的軍演嗎?畫像上又沒有轉播。”
吳秦被李褚的聲音拉回。
他如今看著李褚和楚檀一模一樣的麵容還是有些不自在,好在李褚現在已經不戴眼鏡了,他與楚檀不一樣的瞳色讓吳秦心裡稍寬。吳秦一回頭瞧見不知等了他多久的吳夫人和楚逸,也有些不好意思,當下收拾好了情緒,兩步走回了桌前,與眾人一起收看起了轉播。
楚逸對這次的軍演最熟悉,所以理所當然的當起了解說員。
“這次的比拚要比從前都激烈些,才第一天,第四軍校就已經出局了。”
由於其他學校暫且沒有鮮明的動作,電視上正循環播放著第一軍校進攻第五軍校的場景,看著這極具吳秦風格的突襲戰,李褚下意識便將視線投向了吳秦,想要聽一聽吳秦的想法。
不止是李褚,顯然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一下被所有的目光凝視,吳秦喝茶的動作都差點不穩,他咳嗽了一聲,倒也沒有遮掩的意思,非常坦蕩的說:“第一軍校贏不了了。”
吳夫人聽到這樣的答案,頗為無趣的轉過頭,便將屏幕中的視角重新掉回了第三軍校的區域,倒是楚逸想要知道答案,並不了解軍事的她虛心求教:“您為什麼這麼說?從物資軍備來看,第一軍校不是勢頭正盛嗎?”
吳秦擱下了茶杯,他向楚逸解釋:“赫爾南多沒有允許第三軍校或第五軍校進入。”
楚逸不理解這句話的解釋,她想問的更清楚些,又怕自己問的太過淺顯,糾結間,李褚回答了她藏在心中的疑惑。
“行軍對抗無外三個因素,軍人能力、軍備實力、後勤補給。從赫爾南多進攻第四軍校的手段來看,他隻擁有軍備實力和後勤補給,在整體的軍人素質上,是略遜於其他學校的。”
李褚解釋地很耐心:“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從一開始就選擇了火力覆蓋的打法。如果這場軍演不存在君瑤、庫欣、還有我們皇女殿下這種特殊單兵存在的話,搶占了先機的他確實能夠贏。”
楚逸漸漸明白過來:“……赫爾南多有足夠的火力進攻其他學校沒錯,但他並沒有足夠的力量抵擋單兵特殊作戰,他守不住自己的領土!”
李褚露出了讚賞的表情,他頷首道:“沒錯,赫爾南多的進攻在展示了優點的同時也暴露了缺點,他沒有絕對的手段阻止敵方的特種作戰。若是想要穩固戰果,他就必須要彌補這一缺憾,向尤為擅長這方麵作戰的第五軍校或是第三軍校,尋求結盟。”
楚逸這下徹底明白了吳秦那句話的意思:“……第五軍校和第三軍校沒有對第一軍校的行動做出反應,這就意味著赫爾南多沒有在行動前向兩方請求結盟,他冒進了。”
李褚微微頷首,但對於冒進的結論,他還是沒有做出評價。
李褚說:“倒也未必。”
楚逸更迷惑了。
楚檀是文官,是帝都研究院的院長,原本對於軍事研究就不深,故而她自小同樣遠離軍政,對行軍打仗更是一竅不通。
李褚與吳秦顯然不是這樣的人,李褚是民兵起義出生,後來又隨著王默巡視邊軍,對軍事上的了解即便不提天賦,也是頗有經驗。
在這一點,李褚與楚檀又有很大不同,至少楚檀不會有這麼多的興趣和吳秦談論一場軍演。
吳秦看了李褚一會兒,對楚逸溫聲道:“你看,攻下第四軍校後,赫爾南多是有攻擊第二軍校的實力的。但他沒有即刻攻下第二軍校,相對的,他還縱容了第二軍校的行軍。”
這也是吳秦慣常的手段,非常熟悉這套路的吳夫人撇了撇嘴角,直白道:“赫爾南多不傻,知道自己不結盟守不住,但他也不想以弱勢結盟,最後仍是落得戰敗結果。所以他隻是想要提前多占些好處,同時,逼迫其他感到威脅的人行動。”
什麼樣的人會感到威脅?
自然是單兵不強的第二、第七軍校。
赫爾南多已經演了一場閃電戰,他們會擔心對方以絕對的火力在自己身上炮製也是理所當然。尤其是軍演不同於其他,軍演的表演性質太強,這也就意味著尋找臨時戰友結盟的可能性遠比實際更低。其他學校自然可以靜觀時變,但在火力上如今已遠遜於第二軍校和第七軍校卻很難等待。
最遲到夜晚,這兩所學校一定會有所行動。
而一旦這兩所學校行動失敗——敵人減少,隻需拉上一個能彌補弱點的同盟,開場得到了一處基地的赫爾南多在這場軍演中的使命便也差不多完成了。
第一軍校的表現會令各大軍校記憶尤深,即便贏不了,他這個第二位也當得實至名歸。
這是吳秦當上元帥後常用的手法,穩健可靠,獲利不多,然而犧牲也少。
不過吳夫人和李褚顯然都不喜歡這樣保守的動作,他們喜歡的,顯然仍是在第十一星域服役時,吳秦那新奇又刺激的打法。
吳秦察覺到了另兩人的興致缺缺,忍不住歎了口氣。
作為軍區大將,他倒是挺欣賞赫爾南多的,在明白自己贏不了的情況下,以最小的代價謀求最大的利益,戰場上有時就需要這樣懂得審時度勢的指揮官,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存帝國軍隊的力量。
當然了,身為軍人的第一使命還是勝利。
像赫爾南多這樣太過“審時度勢”,未戰就先思考退敗的指揮官,確實也不適合激戰。
吳秦在心中做了判斷,接下來的荒星軍演也真如同在印證吳秦的話一般,第二軍校和第七軍校都同時行動了。
第二軍校的指揮官迪普不是個坐以待斃的性格,在多方結盟造拒後,為了獲勝的可能,她也隻能孤注一擲,向第六軍校發動了進攻,就在她進攻態勢拉開的同時,第七軍校也與第五軍校同步產生了摩擦。
這兩場交火倒是教科書般的排兵布陣了,在實力懸殊的狀況下,第二軍校與第七軍校毫不令人意外的敗了。
第六軍校與第五軍校分彆再下一城。
軍演進行到第三日,三所學校已經被踢出秀場。除卻第三軍校仍困於基地外,其他三校都已經擴大了自己的排兵範圍。
楚逸端來了晚餐,吳秦說最遲今天,第三軍校應該有所行動了,所以她十分緊張,生怕錯過一點消息。
她將晚餐布置好,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屏幕,她問道:“殿下她們行動了嗎?”
吳秦也正覺得奇怪呢,按理說第三軍校如今已是被徹底包圍的態勢,若是再不有所行動,一旦包圍她的三校中有兩校結盟了,麵對火力的差異,第三軍校幾乎沒有反抗的可能。
吳夫人顯然也不能理解自己兒子遲遲不動的原因,她開口說:“難道吳琰也不打算贏嗎?”
“不可能。”率先否定了這點的竟是李褚,他麵色平靜,語氣卻斬釘截鐵:“這幫兔崽子比誰都想贏,你兒子連協助政變都做得出來,行事明顯就是年輕時什麼都不顧及的你。”
“赫爾南多或許求穩,但吳琰這小子,一定是奔著贏去的。”
聽到李褚的評價,吳秦有些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