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誓已經不願多說,他把人交給了中校,表示:“我還要連夜趕回帝星複命,關於罪人的收押口供,還麻煩將軍您了。”
中校點頭:“我明白,錢將軍一早吩咐過了。”
殷誓抬步便走。
在他離開前,第三軍校針對第六軍校的炮火終於燃起來了。
普蘭仍然坐在觀賞席中,欣賞著荒星上漸到了尾聲的戰局。
他還記得在出發前與心愛學生的最後一次談話。
普蘭問:“宗室不是傻瓜,他們若要真對你動手,也一定是借刀殺人。你抓不到證據,要如何扳倒他們?”
黎裡當時說:“要什麼證據?我在軍區遇刺了,是誰在殺我當然是我說了算。”
她在第四星域冰冷的陽光下笑容溫和:“正當借口和軍權都在我手裡,這要是都辦不成,我還不如被殺了。”
如今黎裡坐在第一軍校的指揮台內,瞧見初升的太陽,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
在同一片陽光下。
王奕跳出機甲艙,向被他擊倒的卡羅爾伸出了手。
卡羅爾瞧見王奕黑色的頭發就惱,他一把抓住了王奕的手,嚷嚷道:“要是我手裡的是六翼,早就把你贏了!”
王奕沒有出聲反駁,在卡羅爾說完後,方才慢悠悠地補了一句:“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能把六翼帶進來,我也能用你送的那台機甲,考慮到兩台依然性能相近,所以結果不會有大的變化呢?”
韋岫和吳琰收拾收拾就搬進了第六軍校的指揮台。
重裝的指揮台看的吳琰熱淚盈眶。
“這才是我想要的指揮碉堡,有他誰還要通訊車啊?”
韋岫看不得吳琰這副可憐樣。
她轉身就給黎裡來了個電話,將第六軍校的情況說了。
黎裡並不意外吳琰他們能這麼快的攻入第六軍校。特蘭的心思原本就在刺殺上,防禦布局漏洞百出,之前也就是顧忌著密特崗才沒有動手,如今密特崗出局,錢朵靈和尹朱晚的組合要對付沒有指揮官的第六軍校可太簡單了。
黎裡和韋岫又聊了兩句,表示在和第五軍校分出勝負前,她會和君瑤先守住第一軍校的陣地。
是的,在解決了刺殺後,君瑤立刻就被快遞回了她旁邊。
錢朵靈是這麼說的:“我沒有殿下的大度,實在難以忍受活人和死人一樣不說話,反正他在這兒也沒什麼用了,還是送回給殿下吧。”
黎裡接回君瑤時看到這段留言還有些無語,忍不住問君瑤:“有這麼不愛說話嗎?”
君瑤垂眸,他開口說:“沒有。”
他語氣淡淡:“我是人,自然會說話。”
黎裡:“……”這話聽著怎麼有些奇怪?
她見君瑤的身上還有些傷,總歸沒事,便取了藥箱替他治療。
“你本來就是人。”其他細碎的傷口都好處理,直接貼了特質的藥貼就行,麻煩的是君瑤脖子上的紅痕——這一看就是被人差點捏斷脖子。
看到這傷口,黎裡也有些惱火了。她伸手迫使君瑤抬起下巴,將脖子上的傷口完全暴露出來。黎裡一邊將藥膏擠在指腹上揉開,一邊不快道:“刀也沒法被掐死。”
溫熱的指腹粘著冰涼的藥膏在君瑤的咽喉上下擦動,他忍不住攥了攥手指,低聲說:“我沒什麼事,隻是一時疏忽。”
黎裡麵無表情繼續上藥。
君瑤沒法低頭,便看不見黎裡麵上的表情,他隻好繼續低聲說:“您已經不需要的我保護了,這點事情,我總要替您做好。”
黎裡聞言頭也不抬:“你要和我辭職?”
君瑤微怔:“不是。”
“那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需要,就因為我現在是實驗完成體,一個人能打兩個你?”
君瑤想說黎裡打贏他估計還有些難,更彆說一個人打兩個他。
但他聽著黎裡的口氣,覺得這話還是彆說為妙。
他頓了一瞬,轉而說:“我隻是——”
隻是。
君瑤聲音卡住。
他想到他極為配合,甚至等不及錢朵靈留口信,就想要回到黎裡身邊的衝動,想到他走之前韋岫戲謔地問他的那句話。
準確來說,這是韋岫第二次問他這樣的問題了。
她問:“君瑤,你後悔了嗎?”
在第七星域的時候,韋岫曾告他,什麼都聽命令行事他會後悔,當時他說不會,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會違抗黎裡的命令。
直到現在,他依然不會違抗黎裡的命令,可就如韋岫說的那樣,他開始後悔了。
他並不想隻做一把可替換的刀。
在沒有命令的時候,他也想隨著自我行動。
黎裡在專心替他擦藥,見他忽然不說話了,便隨口問:“隻是什麼?”
君瑤抓住了黎裡的手,他低下頭,金色的眼睛裡再一次溢滿了他的主君。
君瑤說:“我隻是想您,所以行動時有些急躁了,這才被敵人抓住了空隙。”
這回輪到黎裡怔住了,她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能在君瑤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她愣了一會兒,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被對方抓住的手直接貼上了對方的臉。
君瑤的皮膚原本是冰涼的,很快在她的手掌中變得發燙。
黎裡笑眯眯說:“想我早說嘛,你早說之前通訊的時候我就不掛了,直接讓赫爾南多學長先回避了。”
她輕撫過君瑤的臉,諄諄善誘:“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我沒有讀心術呀。”
君瑤似是被蠱惑,他微張開口,正要說出些更不該說的話前,敲門聲響起了。
君瑤回過了神,黎裡頗感遺憾。
她收回手,也不著急,狡黠道:“錢學姐不喜歡你沉默,我沒關係,你是我好不容易從李叔叔那兒搶過來的護衛嘛,隻要你不回去,我什麼都不介意。”
這樣的黎裡反而令君瑤感到無奈。
他低聲說:“殿下,您知道我早就選擇了您。”
黎裡起身去開門,她說:“選擇怎麼夠,我想要的是永遠。”
她說:“君瑤,我想要你永遠都在。”
這可真夠任性的。
怎麼樣才能算永遠都在?
永不背叛在這句麵前都顯得更容易些,即便是將性命相交,也未必能滿足這項要求吧?
君瑤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他說:“殿下,我永遠都在。”
七校軍演順利結束,最後獲勝的仍是第三軍校。
第三軍校獲勝自然免不了被人懷疑是因為“皇太女”參賽的緣故,畢竟第三軍校因為皇太女的入學,學生名單日趨豪華,得到的助力也早已超過了第一軍校,他們贏了,既像是理所當然,又多了些難以明說的因有。
普蘭再得意不過的從溫思爾手中接過了獎杯,將耳畔的議論統統拋至腦後。
俗話說得好,失敗者才會嫉妒,勝者不必理會。
隻是還有些細節要料理一二。
普蘭看向不遠處正與錢月靈交談的黎裡,原本打算走向錢將軍的步伐一頓,轉回了休息室。
——看來細節上也不用他操心了,他的學生確實比他父親的學生強,他不信吳秦年輕那會兒,能在架完粒子炮後還記得回收保養。
錢月靈確實在和黎裡討論刺殺的後續事宜。
宗室和軍區早晚一戰,這次刺殺事件不過隻是開頭的一個借口,等這個借口在帝都醞釀完全,真正掀起風暴時,他們也做好了準備。
錢月靈說:“借著這次刺殺,軍中偏向宗室的勢力基本都摸清楚了,我父親和查舍將軍會想辦法料理乾淨。”
黎裡頷首,說:“不行就去找李褚,他雖然現在沒有權利,但會幫你們說服吳秦出手。”
錢月靈表示記下了,隻是有幾個特彆的人員想要詢問黎裡的意見。
首先便是“溫思爾”。
錢月靈說:“他對這場刺殺應當是知情的,所以才會提前做好救援準備。隻是——”
黎裡接口說:“中間派,牆頭草,既不敢得罪王星,默許自己的學生成為對方的棋子放人進來,同時又怕我真的出事,所以建議了你們及時救援。”
錢月靈頷首:“殿下打算怎麼處理這幫人?”
黎裡說:“不用管,隻要讓他們在我們動手的時候安靜些就行。這些人多少還是能用的,隻是需要等結果出來後——在結果出來前,讓他們先去邊境休養休養,嚇嚇他們也好。”
錢月靈很快明白了黎裡的意思,他又問起黑尾人魚和特蘭的處置。
黎裡覺得蔚藍海的事情還是蔚藍海解決比較合適,吳真一定也很需要這條人魚回去料理薩默,她作為姐姐沒道理不幫忙啊。
至於特蘭——
“他倒並非是宗室崇拜者,他是父母都死在了戰爭中,在有心人的扇動下,變得仇視蔚藍海,所以不能接受殿下締結盟約的停戰。”
黎裡明白這種思考方式,第三軍校從前的思考方式也差不多人。飽受戰爭殘害的受害者們不仇視戰爭,反倒仇視同樣遭受戰火的受害者,這是扭曲的戰爭觀帶來的惡果,要徹底消弭,也不是一兩年能做到的。
黎裡問:“他的罪原本是要怎麼判的?”
錢月靈道:“叛國,死刑。”
黎裡的目光看到不遠處,卡羅爾又一次碰見了密特崗。隻是這一次密特崗似乎沒了先前的氣勢,戰場失敗又被朋友背叛的打擊令他十分頹廢,即便碰見了卡羅爾,也沒有了先前的氣勢,反倒顯得躲閃。
黎裡瞧著卡羅爾抓住了密特崗,沒好氣的說了兩句什麼。
密特崗回了一句,卡羅爾氣得臉黑,可他臉色再黑,也沒有放開抓著密特崗的手。
黎裡說:“……算了,接下來還要打仗,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呢。這會兒少一個算一個吧。”
“流放去邊境就是了,正好讓他看看我的盟約戰果。”黎裡忍不住勾起嘴角,“停戰後,我記得第十一星域也有基礎設施建設的計劃了吧?”
錢月靈微笑著頷首:“是的,帶隊設計建造的還是我的同學。”
兩人又聊了幾句,基本把今後行動的大致敲定。
聊得差不多了,卡羅爾正好也回來了。
黎裡見他麵色不好,問他:“堂兄不領情?”
卡羅爾沒好氣道:“我就沒見過脾氣那麼古怪的人!”
黎裡提醒:“有沒有一種可能,怪脾氣是你們庫欣家族的傳統?”
卡羅爾一聽到這“有沒有一種可能”差點炸毛:“你說話怎麼像王奕一樣!”
黎裡:“因為我和他從小一塊長大?”
卡羅爾罵罵咧咧地走了。
黎裡不太擔心,她清楚明白卡羅爾晚上還是要回來的,因為今晚吳琰給大家開慶功宴,他下廚。
七校軍演結束了,就如同它開始時一樣,天空碧藍如洗、大地姹紫嫣紅。
所有人都知道,這平靜也是暫時的,因為新的風暴已經到來,而他們永不會停下腳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