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的窣窣聲在耳廓作響。
初白仿佛與世界隔絕, 耳畔隻剩下宋泊簡最後的那句話。
江雲欲居然也喜歡他？
心臟的跳動聲愈發清晰，初白目光刻意垂下，緊握欄杆的手指不自覺抓得更緊。
他找不出準確的詞語形容現在的心情，就好像一杯注定濃烈焦苦的美式, 喝到最後居然是甜甜的卡布奇諾。
“原來是這樣。”
初白輕聲呢喃, 並不敢直視宋泊簡的眼睛, 卻不知羞紅的耳朵早就暴露他的內心。
宋泊簡依舊看著他：“嗯。所以我很想跟他見一麵, 袒露心扉。”
“那、你打算怎麼找他？”初白烏黑的眼眸露出一絲緊張，磕磕絆絆道：“可你並不知道他的信息。”
宋泊簡：“我不著急。”
他轉身沿著陽台外側看向黃島市的海上夜景：“我這樣冒失地和他見麵可能會導致他緊張或者給他造成困擾, 還是要慢慢來。”
“你們隻是網戀而已。”初白試探道：“你知道他在現實中的樣子嗎？萬一真實的他你並不喜歡怎麼辦？”
擔心宋泊簡覺得他的話奇怪, 他特意補充：“我看過許多網戀奔現的新聞，基本上雙方都會幻滅。遊戲裡的濾鏡很強大, 現實見麵會存在強烈的偏差。”
宋泊簡麵色沉靜，似乎在認真思考初白提出的問題。
良久, 他視線溫和：“網戀奔現會有比較美滿的結局嗎？”
初白篤定：“少。”
宋泊簡：“那就看看, 我們是否屬於幸存者偏差。”
初白耳廓熱起來：“可是你並不知道他是誰。世界這麼大, 大海撈針。”
宋泊簡笑道：“交給緣分。”
這時, 攝影師注意到兩人一直在沒有鏡頭的地方交流，扛著機位朝他們走來。
初白再想說什麼沒了機會，跟宋泊簡又聊了兩句其他的，匆匆回到自己房間。
剛撞上門, 初白便躺在床上騎著抱枕翻來覆去地折騰。
江雲欲居然真的喜歡過他！當初的曖昧並不是他會錯意，甚至可以說是兩相情悅。
他害羞得耳朵通紅, 眼睛也悄然彎起。
如果沒有宋泊簡小侄子的陰差陽錯，他們倆現在是不是已經…
初白立刻停止自己的假設，將腦袋埋在枕頭上告誡自己要淡定。
就算沒有宋泊簡小侄子那件事，他順利袒露心聲, 兩人也未必會在一起吧。
宋泊簡隻看過他中二時期的露眼照，對他並不算熟悉，倘若那時真的網戀奔現，80％見光死。
說不定有了網戀的翻車，他後續進入宋氏再次和宋泊簡碰麵，會更加尷尬。
員工是自己三年的網戀對象，而且還BE了，是那種每每見麵都會眼煩的程度。
初白不斷提醒自己要清醒的同時，也在不受控製地回憶他和江雲欲曖昧期的那些相處。
他記得，有一次兩人參加情人節特彆活動，他那天身體不舒服，狀態不佳，和江雲欲沒合作好，導致任務失敗錯失情人節巧克力掛件。
江雲欲聽出他的失落，要了他出租屋的地址，一小時後便給他送去一份超級巧克力大禮包。
據送巧克力的小哥哥說，那箱巧克力涵蓋全世界所有國家的巧克力種類，是一位先生特彆叮囑，要送給他最珍貴的朋友。
當天初白坐在小窩裡的床上，抱著那箱巧克力激動好久，因為遊戲而低落的心情瞬間消失，一直傻乎乎地笑。
他跟江雲欲沒有彼此的聯係方式，每次上線都是雷打不動周末晚上八點。如果有事，也會上線跟對方說一聲。
而且遊戲裡有情侶上線提醒功能。
打開這個功能後，當一方上線，另一方的遊戲注冊郵箱會立刻收到郵件提醒。
在國外，e-mail 是比較普遍的聯係途徑，兩人都是常年打開郵件提醒，所以響應得很快。
補償情人節巧克力的事件過後，初白為了感謝江雲欲的巧克力，傻乎乎地索要對方臨時地址，並給對方郵寄過去一份親手DIY的巧克力。
初白到現在還保留著那塊巧克力的照片。
巧克力上，刻著江雲欲三個字。
跨國快遞速度和時效都好慢，初白眼巴巴盼了很久，等巧克力到達江雲欲手中時，已經是一個月後。
他特彆後悔自製巧克力這個舉動，因為沒有防腐劑，縱使在真空包裝中，巧克力也會壞掉。
不過江雲欲當時告訴他，巧克力並沒有壞，味道很不錯。
他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很滿足，對著屏幕上那行文字傻笑很久。
還有一次，江雲欲臨時有事，沒能陪同他一起打通關boss，他隨機被拉進戰隊，正巧撞到桑之渝。
桑之渝見他身邊沒跟著江雲欲，對他好一通嘲諷，還內涵他通過不正當手段，勾搭氪金大佬，反被人一腳踢開。
他脾氣一向很好，但沒忍住，直接陰陽怪氣回去，徹底惹惱桑之渝。
當時組建的臨時戰隊裡幾乎都是桑之渝幫派內部的人，十多個人將他一起圍毆，把他辛苦撿來的金幣和經驗全部打散奪去。
後來江雲欲知道這件事，獨自來到桑之渝門派內部發起門派挑戰，將桑之渝的段位打到最低等級直到失去明月劍心全服最大的鬥獸場資格後，才肯停手。而欺負初白的一乾人等，也全部被收拾。
這件衝冠一怒為藍顏的事跡後來在全服廣為流傳，江湖命名“血洗桑門”。
而初白知道這件事後，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
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這件事帶給他的震撼在那段時間一直無法抹去。
他覺得，江雲欲一定是喜歡他的。
就像最初江雲欲說的，如果他們隻是單純因為情侶任務才結婚，對方根本沒必要為了他得罪這麼多人。
因為那場門派PK賽持續很久，江雲欲工作那麼忙，如果不是為了他實在沒必要跟他們計較。
也正是這一連串的事情，才讓初白越陷越深，最後同江雲欲主動試探。
他當時真的很傷心，覺得自己自作多情，說不定還被江雲欲暗中嘲笑，僅僅因為彆人的一點好意就鬼迷心竅。
幸好，這一切都是誤會。
江雲欲如他所想，也喜歡他。
這也難怪在他疏遠江雲欲後，對方會那麼傷心。
這個深夜，初白重新將明月劍心下載回來。
看著熟悉的頁麵，他糾結許久，最終沒有選擇繼續登錄。
現在宋泊簡還不知道他就是初雲霽。他也不清楚他和宋泊簡心中的初雲霽形象是否有重疊。
如果最後揭曉身份時，對宋泊簡來說是驚嚇，那估計就是另一番景象。
初白托著腮，完全不願睡覺，也沒有任何困意。
本來他打算輕鬆應付完綜藝通過考核就和宋泊簡說拜拜，可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太複雜。
而宋泊簡又不知道他的身份。
倘若他主動表明，宋泊簡會不會認為他有攀高枝的嫌疑？又或者目的不純？
就算宋泊簡不會這樣想他，但是否會對心目中初雲霽的美好形象破滅呢？
初白接連歎息，將腦袋縮進被子裡翻來覆去地打滾兒。
他不確定是否要一直隱瞞身份。
最好的解決辦法，其實就是以初雲霽的身份在遊戲裡拒絕宋泊簡。
這樣他就可以踏踏實實在宋氏工作，不用擔心兩人遊戲裡那段曖昧會影響到現實生活。
江雲欲很好，很優秀。
宋泊簡亦是同樣。
這個人無論在網絡中還是現實中，都是天之驕子。
江雲欲喜歡他，他非常高興。
因為這證明，他初白也同樣優秀。
畢竟優秀的人會互相吸引。
但現實中，他們的關係比較複雜，宋泊簡是他的頂頭上司，可能是他在集團工作一輩子都無法接觸到的人。
現在他知道宋泊簡也喜歡他，就更加珍惜兩人在遊戲裡的那段感情。
他寧願這份珍貴永遠留在明月劍心中…
房間裡的光忽然熄滅。
初白盯著宋泊簡給他套來的台燈，微微出神，一直到天明。
…
翌日，早上七點，嘉賓們陸續起床。
初白一宿沒睡，雖然困意十分濃重，卻還是撐著眼皮，像隻小老鼠偷偷摸摸從冰箱裡拿走一些麵包片。
今天，誰都甭想讓他從房間裡邁出一步。
他打算剩下的這些天，每天都在房間裡擺爛。
如果宋泊簡需要他配合，他儘量硬著頭皮上。
如果宋泊簡不需要，他就減少露麵的頻率。
這樣錄製完戀綜，他就跟宋泊簡徹底saygoodbye。
正當初白蹺著二郎腿啃麵包片時，臥室門被敲響。
初白沒在意，叼著麵包片去開門，看到宋泊簡的一刻，差點沒噎到。
“小宋總，您有事？”
初白不自覺又將你變成了“您”。
宋泊簡身著一件米色針織衫，氣質被修飾得溫和一些。
“節目組說，今天要安排野外露營，你沒到餐廳吃早飯，我來告訴你。”
“謝謝小宋總。”初白刻意躲開宋泊簡的目光，慫慫地扒著門沿：“那我換衣服。”
宋泊簡點頭，主動幫他關好門。
初白原地愣了兩秒，琢磨著宋泊簡剛才那套衣服搭配，暗暗稱讚：“還挺帥。”
剛才的發誓不過三秒，他迅速收拾自己，穿衣準備出發。
雖然擺爛的態度在這裡，但初白臭美的天性作祟，讓他還是洗了個頭才出門。
上大巴車時，初白是最後一個。
裡麵的座位有很多，最高可容納58人。
看著坐得稀稀疏疏的嘉賓們，初白下意識看向宋泊簡身邊的座位。
空空如也。
莫厘就坐在宋泊簡的對麵，初白非常好奇莫厘是為什麼放棄與宋泊簡同座這個機會。
他沒敢吱聲，推著行李箱慢吞吞朝後走。當他經過宋泊簡時，他悄悄看了眼。
坐在靠窗位置的宋泊簡正在低頭看雜誌，並沒有注意到他。
他剛剛鬆口氣，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初白。”
初白忽然怔住，僵硬回頭：“嗯？”
宋泊簡將雜誌放在腿上，起身朝他走來：“我幫你把行李箱放上去。”
初白連忙拒絕：“不用，我自己能舉上去。”
“我來。”
這句話說得很堅定，頗有幾分盛情難卻的意思。
初白忐忑得像隻小鵪鶉，戰戰兢兢看著對方輕而易舉地將行李箱搬上車。
嘉賓們也在看著兩人。
此時紅衣弟弟道了句：“你們倆好甜。”
初白臉倏地紅了。
宋泊簡麵色如常，將行李箱安置好後，朝初白道：“你喜歡坐靠窗的地方嗎？”
初白盯著剛剛宋泊簡坐的座位。
——也是靠窗。
“對。我喜歡靠著窗戶，能看風景，這樣就不無聊了。”
初白眼睛亮晶晶的，拚命暗示。
宋泊簡淡淡點頭：“行，那靠窗的座位給你，我坐外麵。”
初白僵硬地望向宋泊簡，臉上的表情又驚詫又迷茫。
其實不用讓座的。
車上還有三十多個空位置。
他隨便坐哪裡都可以。
宋泊簡已經走到座位旁：“你先進去。”
初白慢吞吞點頭，以蝸牛般的速度挪動進去後，像個眺望家鄉的雕塑，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宋泊簡坐到他身邊後，重新拿起雜誌：“暈車嗎？”
“不暈。”
“想吃糖嗎？”
“不吃。”
宋泊簡盯著初白僵硬的後腦勺淡淡一笑：“這麼喜歡看外麵的風景？”
初白依然沒有回頭：“嗯嗯。”
宋泊簡語氣放緩：“可是，外麵現在是牆，車還沒動。”
初白瞬間回神，尷尬轉回身：“瞧我這眼睛。”
宋泊簡勾唇，輕輕點頭。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怎麼覺得初白有點緊張？］
［宋大佬太有心機了吧？車上還這麼多座位呢，給初白按在這裡了。］
［可惜初白沒有看到剛剛車上精彩的一幕。莫厘上來時想坐宋泊簡身邊，宋泊簡居然直接說：抱歉，這裡沒位置。］
［哈哈哈，莫厘剛剛居然還反問，這裡沒人坐啊。］
［我是後進來的，居然沒看到這個名場麵！莫厘這麼問，宋總怎麼說？］
［宋總沒說話，直接把位置讓給莫厘，挪去隔壁的空位置了。］
［你們沒看見宋總麵無表情拒絕莫厘的樣子，他把所有的溫柔都留給初白了。］
一刻鐘後，大巴車開始行駛。
利用這個時間，導演講解今天的遊戲規則。
［白天的時間，嘉賓們主要任務為做飯和搭建帳篷。睡覺前，會進行心動小遊戲。遊戲規則很簡單，選擇自己的心動嘉賓，當你選擇的心動嘉賓恰好也選擇你時，兩人便可以配對成功，住在帳篷裡。反之，則需要住在節目組臨時搭建的茅草屋內。］
聽到這個規則，莫厘已經蠢蠢欲動。他先是看了眼景如恒，又看向很少說話的隋鬱，糾結他該選哪一個。
現在一共隻剩七位嘉賓，兩兩配對，勢必有一個人會落單。
茅草屋一聽便不是什麼好去處，莫厘可不願意住進哪種地方。
［好狠啊！沒有心動自己的嘉賓，居然不配住帳篷！］
［嘖嘖嘖，我建議大家應該合作。］
［就算是合作，也會空出一個人吧。］
［那就讓景如恒空出來唄。景如恒不知道珍惜朝寧，活該落單。］
［支持莫厘與隋鬱組CP，這樣景如恒就落單了，完美！］
彈幕裡針對這個遊戲出乎意料的一致。
而初白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暗暗發愁。
如果他不選心動對象，他會不會落單去住茅草屋？
如果他選的話，他就要跟宋泊簡住在帳篷裡一整夜。
這兩個，他哪個都不想選。
但如果他選擇隋鬱或者景如恒的話…
初白看了眼宋泊簡。
他的結局，估計比上兩種還要慘吧。
很快，大巴車開進野外度假區。
初白正望著窗戶出神時，宋泊簡低沉的聲音忽然傳來：“你的心動對象想選誰？”
初白一驚，機靈地露出不失禮貌且神秘的微笑：“小宋總，節目組應該不讓直接說，這屬於秘密。”
宋泊簡微微揚起眉：“那你悄悄告訴我，我不跟彆人說。”
初白一怔，下意識躲開目光。
左看也不是，右看也不是，手足無措地望著窗外。
宋泊簡怎麼這麼直接問這個問題？
就說他們倆屬於熟人，也不能這麼問彆人吧？
“我還沒想好呢。”初白低眉垂眼，裝作十分害羞的模樣。
宋泊簡對此表示理解，輕輕點頭：“如果我選你的話，你要選我嗎？”
初白剛剛放鬆一秒的神經，再度緊繃。
跟宋泊簡說話得動用最強大腦。
否則一般人真接不住。
初白麵紅耳赤地抿了抿唇，大有你打死我，我也不回答的態度。
宋泊簡視線透著幾分耐人尋味，沒再逼初白回答，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後繼續翻閱雜誌。
初白這時已經冷靜下來。
人家大老板都這麼問自己了，自己居然一個字都沒說？
仕途堪憂啊！
他就算想跟江雲欲斷得一乾二淨，但人還是要留在宋氏的。
生活無非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為了生存，初白隻能屈服。
於是他悄悄湊到宋泊簡身邊：“小宋總，我選你。”
正在看雜誌的宋泊簡眼神專注，依然沒有離開上麵的文字：“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初白：“？？那你要選誰？”
宋泊簡終於抬起視線，表麵溫和：“節目組應該要求保密吧。”
初白：“！！”
現學現賣。
6。
［初白嘟嘟囔囔跟宋泊簡說什麼悄悄話呢？］
［估計是和宋泊簡商量互選的事？］
［小情侶好甜啊！你們看初白的臉都漲紅了！］
［初初好可愛，嘿嘿。］
大約過了一小時，大巴車開進露營地。
露營地是黃島市新開發的度假勝地，目前來玩的人比較少。
大家從大巴車上下來後，背著露營的行李，步行前往露營深處。
走的過程中，大家多是兩兩結對。就連平時隻追著宋泊簡的莫厘，都跟在隋鬱身邊，和他有說有笑。
紅衣弟弟與酷哥就更不用說，兩人基本已經確定戀愛關係，正是你儂我儂時。
初白背著書包，在心裡猜測。
那兩組CP基本上已經定型了。
宋泊簡不選他的話，那就隻能選景如恒了。
可景如恒怎麼看，也不像是受。
景如恒跟宋泊簡…應該撞號了吧？
初白心事藏得太多，越走越慢，逐漸落在隊伍最後麵。
沒注意麵前的大樹，一記沉悶的撞擊聲突然響起——
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後麵。
初白已經捂著腦袋嗚嗚嚶嚶蹲下。
被撞到的樺樹稀稀拉拉，掉下許多乾枯的樹葉，落在初白的頭上。
初白抬起腦袋，格外狼狽。
避免大家過來噓寒問暖，初白立刻堅強地起身跑到隊伍最前麵。
紅衣弟弟一言難儘：“小初的頭疼不疼？感覺撞得挺厲害。”
酷哥同樣表示關心：“應該挺疼的。”
宋泊簡望著初白，逐漸加快腳步。
…
很快，大部隊來到帳篷駐紮地，開始分工準備午餐。
宋泊簡擁有野外露營的經驗，於是被分配到搭建帳篷。
從初白身邊經過時，宋泊簡問道：“你的頭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