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嘁一聲:“奴才是沒看過嗎?沒看過你胸前那傷口誰伺候的?這會兒裝人了呢!麻利點吧,奴才困了。”
言罷上前就開始解他衣扣,白棲嶺下意識退後一步、被她扯回來:“您可彆添亂了!該給多少您心裡有個數!”
既然脫了衣裳,又順道給他處理那些縱橫的刀傷,棉布上滲出新的血跡,想來是適才殺人用了力氣,傷口再次裂開了。
手腳麻利解開綁帶,為他清理傷口,他繃著身體一動不動,一旁跪在地上刷血跡的獬鷹拍了阿虺一把,示意他也抬頭看看那情形。
阿虺遲鈍,問獬鷹:“怎麼了?”
獬鷹下巴點點,但阿虺還是不懂。
二人拎著桶出去的時候,獬鷹才小聲對阿虺說:“花兒真厲害,花兒能治二爺。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姑娘家能不害怕二爺、敢跟二爺頂嘴,而且二爺竟不罰她的。”
“花兒一直如此,對誰都如此。”阿虺道:“花兒伶牙俐齒,在我們柳條巷拔頭份的。”
獬鷹點頭:“我倒是希望花兒一直跟著二爺,從前二爺死氣沉沉的,看他跟花兒拌嘴,哪怕逞凶鬥狠嚇唬她,都覺得好玩。”
“可不興總嚇唬我們花兒。”
待他們回去,白棲嶺已換好衣服,花兒打著哈欠準備去睡了,白棲嶺卻說:“我欠你一樣,回去後你去庫裡隨便挑一件,做你的生辰賀禮。”
花兒愣在那,她打小沒收到過生辰賀禮,隻有去年飛奴從哪搞來一朵簪花說給她玩。她竟不知這生辰也能收到賀禮。
“隨便挑?多貴重的都成?”
“對。”
她心花怒放,轉眼一想有沒有命回燕琢城還不一定,就看眼前這陣勢,她怕是要死在這霍靈山腳下的良清了。這白棲嶺真行。
撇著嘴回去入睡,第二天一早被外麵的動靜吵醒。忙穿好衣裳出去,看到鏢局前麵圍了一群人,抬頭望去,那旗杆架上綁著一個雙眼被挖,死狀淒慘的冰人。那人被凍透了,全身上下掛著霜,那漆黑的眼洞裡也是霜。
白棲嶺不僅殺了他,還給他陳屍了。
鏢局的人圍著那旗杆架,掌櫃的唾一口:“晦氣!”
這良清城裡都是什麼人彼此心知肚明,那都不是好惹的人,這人回城後一直大肆宣揚葉家的事,想來這死與此事也有瓜葛。良清人心中都知曉這是那白二爺做的,那白二爺也是膽大包天,將那人的屍首給掛了出來。
偷偷覷那客棧方向,看到二樓白棲嶺的窗開了,他站在窗前喝茶,看到有人看他,就探出身子來,大聲說道:“背後的聽清了,若想跟我白棲嶺談條件,就拿出像樣的籌碼來!休想用那些臟東西糊弄我!”
說完將窗一關,任外麵有什麼動靜,他都不再開了。
白棲嶺對那惡人有幾分了解,葉華裳是韃靼突指的王妃,他們不敢動;葉大人是葉華裳的父親,他們要拿葉大人要挾葉華裳,是以也不敢動。
他昨夜若是接受那人的建議,會被他們斬殺,連帶著那些兵器都賠進去,最終改變不了任何事。
花兒見白棲嶺關窗裡,而彆人都看著她,這才想起自己是白棲嶺的小書童,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了,於是挺起胸脯仰著脖子道:“白二爺的事少摻合!惹急了我們二爺,誰生誰死還不一定!有話就跟二爺好好說!再不濟來之前送張拜帖,讓你來你再來!”
她耀武揚威這一通,轉身跑回去,心裡砰砰直跳,生怕被誰找上門來結果了她。轉念一想,現在所有人都以為她與白棲嶺是一夥的,就算剛剛不演這一通,她也逃不掉了!莫不如表這個衷心,要白棲嶺多照拂她幾分。
她這一通喊話,彆人都以為是白棲嶺授意,多少起了點作用。那頭看到了白棲嶺這軟硬不吃的主,決議來點軟的。於是在黃昏送來了拜帖。
拜帖是送到花兒手中的,她不能讓人看出白棲嶺的書童不識字,於是假裝丟給獬鷹,做出高傲的模樣來,命令獬鷹:“念!”
獬鷹看她端出這模樣,也願意配合,於是大聲念了。念完了花兒搖頭,駁斥那拜帖:“誰好人家拜訪安排在三更半夜的?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半夜講!又不是小鬼要半夜出沒!”
她揣度著白棲嶺的心思,按著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去演:“要來,就光明正大來!彆空手來!白二爺想要什麼你們知道!空手來沒禮數!”
將送拜帖的人好頓訓,聲音很大,外頭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整個良清城都知道白二爺身邊沒有好惹的人。
那頭花兒耀武揚威一通去給白棲嶺回話,她不知自己猜的對不對,但她儘力了。她想著她在白棲嶺身邊伺候著,總得有些用處,從前想圖個安穩,眼下最難圖的就是安穩了。趕鴨子上架也好,被逼上梁山也好,總之她得變通著來。
“白二爺,奴才那樣說對嗎?”花兒問白棲嶺。
後者定定看她半晌,心道她可真是聰明伶俐,學什麼像什麼,她說那些話就像他肚子裡的蛔蟲,連語氣都不差。
“賞。”白棲嶺道。
“賞什麼?”
“回去挑。”
花兒坐在小凳上,琢磨著這個回去挑,究竟該怎麼挑。她是曾聽聞大戶人家都有一間屋子裝自己的寶貝,那白棲嶺也有這樣的屋子麼?他那個屋子裡是有很多奇珍異寶嗎?花兒倒不太想要那些,她隻想要銀子。
這一趟出來花兒發現一件事,這世道徹底亂了,那燕琢城是亂中之亂的地界。額遠河對岸是韃靼,外麵橫著霍靈山,從前她覺得朝廷是定會管著燕琢城的,但眼下她說不準了。
她想多積攢些錢財帶阿婆去尋阿公,尋到後找個清淨的地方過生活。
是以她問:“二爺,我挑完了,您能直接給我兌銀子嗎?您那些寶貝我不懂,我琢磨著給我我也隻能看著…”
“再說。”
“成吧。”
“你適才喊話的時候,對麵鏢局掌櫃的什麼反應?”白棲嶺問她。
“那掌櫃的沒什麼反應。但我看他朝地上潑了一盆熱水。怎麼著?二爺覺得鏢局掌櫃的是他們的小頭目嗎?”花兒覺著自己如今真是出息了,竟也能坐下跟白棲嶺商討大事了。而這回白棲嶺竟不像從前一樣語意不明,反而直接回答她:“他不會是那人的小頭目,因為那人在招搖的時候他很反感,但沒管束。也就是說他不怕他的招搖給他自己惹麻煩。”
花兒一聽,是這麼回事,於是進一步問:“二爺覺得他是彆人的人。比如:霍言山。”她自在提起霍言山這個名字令白棲嶺意外,深深看她一眼,緊接著搖頭:“未必。你看到的無非是這幾方權勢在鬥,事實上天下亂著呢,據我所知,京城有十餘個派彆。”
“這麼亂?”花兒睜大眼。
白棲嶺心情忽然好一些,敲她腦門子:“學著吧!你不是從前大放厥詞要管白家的鋪子?把這些事倒騰明白,你可以管世上任意一間鋪子。”
花兒一邊揉腦門一邊問:“當真嗎?”
“當真。”
“那二爺我還想再問你一句。”花兒知曉這問題不太好問,因為那是白棲嶺心裡的軟刺,但這個問題於她很重要,代表這個主子她能伺候多久,會不會過些日子他就身首異處了。
“問。”
“葉小姐去韃靼的事,咱能揭竿起義嗎?就不去!能不能死?”
“眼下我還未見到她,不知一切是何情形。華裳是大義之人,她也會有她的取舍。”白棲嶺問花兒:“你希望我揭竿起義?”
“古來衝冠一怒為紅顏,想來是情深如許的事,說書先生講的蕩氣回腸,奴才聽的淚水漣漣。”
“你彆與我演戲了,你不過想知道你是不是該換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