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宋帶著其他叫花子一直追在銜蟬身後, 也隻有她敢明目張膽追上去。她們喊:仙女姐姐,你好美!仙女姐姐,大善人,再給點吧!
侍衛舉手要打她們,銜蟬道:“你打我吧!彆打她們,她們還小呢!你還有銀子嗎?再賞一些吧!”
出門前掌事的叮囑過,那些人可以像物件一樣擺弄,但在銀兩上不能虧,不能顯出拮據來,那也算皇家的顏麵。於是侍衛又去翻銀子。
銜蟬看著小阿宋,看到她抹掉臉上的小淚珠兒,對她綻開笑臉。小阿宋雖然在要飯,可她那樣機靈,眼向後左顧右看,那話都在眼睛裡呢:都來了,都來了,銜蟬姐姐,大家都來了,你不是一個人了。
銜蟬心中好暖,這些年身邊隻有一個秋棠,二人在那將人魂靈封禁的院子之中相依為命。如今她知曉,那些被迫斬斷的情誼來尋她了。她再也不孤零零了。
她對小阿宋笑笑,而後說道:小叫花真可憐。
她這一笑,周遭更為安靜。這女先生下車時快要碎掉一樣,此刻卻又活過來了。她那樣美,有人悄聲說起當年曾跟她念過書。女先生教人寫自己的名字,要沒有姓氏的人選一個自己喜愛的姓氏。
“女先生隻教識字嗎?”有人問。
“不,女先生還教堂堂正正做人。”
這些事這幾年無人敢提起,就像壓箱底的衣服,久而久之就忘了。這一日忽然想起,翻騰出來,上身一試,竟這樣合身。於是一下就通了,還有人提起那憑空消失的曾經的七皇子,說那七皇子最主張讀書,說無論出身如何,都該讀書。
這小聲的議論在皇帝的車馬駕到時戛然而止,眾人紛紛跪地,唯有銜蟬站著不肯跪。婁擎看到雪中而立的銜蟬,仿若回到華年與婁夫人的初相見,心中驀地生出一股罕見的憐惜來。
這一次他沒有打她,亦沒有責備她,反而拉起她的手,裝出一副有情有義的樣子。外邦人對天子好奇已久,此時得見,發覺那天子身上籠罩一股寒氣,令人毛骨悚然。
婁擎命眾人站起身來,並問其中一人:今日這燈市,最令你稱奇的是什麼?他問那人,正是被戒惡卜卦那人。於是那人怯怯指著戒惡的卦攤:那裡,奇準無比。
“哦?那朕倒是要去看看。”
於是扯著銜蟬向卦攤走,察覺到銜蟬的掌心微熱,就譏諷道:“終於熱了?”
銜蟬隻顧走路,並不應付他,在途經照夜和花兒之時,目不斜視。
戒惡此時卻捂著心口倒地不起,侍衛上前踢他起來為皇上卜卦,他擺手:“今日心力已竭,無法卜卦了。還請皇上恕罪。”
“何時能卜?”
“三日後。”
戒惡滿頭是汗,渾身顫抖:“心力儘了,心力儘了。”
婁擎就問一旁的白棲嶺:“他說的可是真話?”
“真假不知,但適才的確忽然暈厥。”
婁擎仔細看著戒惡,那老和尚透著一股子圓滑,但目光又慈悲,倒是與其他人不一樣。婁擎對戒惡感興趣,人也就大度一些,點頭道:“三日後,酌情宣你進宮。”
言罷扯著銜蟬走了。
燈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