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講話,不會講話,也不被允許發出聲響,他在修行,身上卻不時落下鞭子。奇怪的是他從不喊疼、不皺眉、不反抗,好似他的肉身已死去,而魂靈絲毫察覺不到痛楚。
他有時會去後山,在一塊石頭上一坐就是一下午。他去後山之時,侍衛覺得無趣,便自己去玩,走之前威脅他:“彆想跑!跑了就殺了你!”
侍衛走了,戒惡走到他麵前,看著他清亮的眼睛問他:“你是罪人?”見他又不言語,便道:“你若是罪人,他們可以直接要你死;他們沒要你死,而是這樣折磨你,那罪人便是他們。”
戒惡對婁提說:“打今日起,無論你去哪,我都跟著你,我要將你的救命恩情還給你。”
他說到做到,悄悄藏身於婁褆的周圍,看他的一舉一動。當侍衛對他揮鞭子時,他便丟出一塊石頭砸到侍衛的眼睛上;當侍衛要欺辱他時,他就欺辱回去。侍衛以為婁褆身邊附著了什麼,竟開始收斂。
戒惡發覺婁褆格外良善。他被人唾棄,卻從不與人生氣,若遇到哪個孩童啼哭,他會蒙著臉送上糖果;若有人有解不了的苦,他便以他的智慧在紙上寫幾個字,以助人度過艱難。
戒惡想:他果然不是壞人,他是那樣好的人。
可這樣好的人在一個深夜被人帶走,戒惡在他們後麵跟著,一直跟著,不知走了多久,他們走到一個未名之地。那裡沒有寺廟了,那裡有許多惡人,被關在一起,相互蠶食,無論男女。
而婁褆,住在一個破茅屋裡,趕上隆冬,大雪壓塌了茅屋,他也不生火,因為侍衛不許。但侍衛自己也受不得,便丟下幾句話,自己尋好去處。
每每這時,婁提便會出去走,他在深山的小路上繞行,他不能講話,但戒惡卻仿若能聽到他心中的呐喊,那喊聲穿越深林密穀,最終抵達天際。戒惡有時會逗他,學一聲虎嘯,看他會不會怕,他卻停下來,看著戒惡的方向,慈愛地笑了。
戒惡一把年紀,被他這樣笑,就湧起暖意。
一日,又下起大雪,侍衛照例去玩,婁褆又去山間走。這一次,他走另一條小路,走著走著,聽到一個孩童的啼哭聲。他停下腳步,扒開層層枯枝,看到那雪地裡放著一個孩子。孩子用破衣裳裡三層外三層地裹著,臉已經被凍紫了,眼看著就要死了。
婁褆撲上去,將那嬰孩抱進懷中,解開自己的衣裳將他包裹在自己胸膛前,急匆匆向回跑,跑幾步突然停下來,看向戒惡的方向。
婁提當然知道他身後跟著一個口口聲聲要報恩的人,他時常嚇唬他、惡作劇、始終在保護他,那個老人像個頑童,根本沒有長大。
他看向戒惡的方向,伸出一隻手招呼他,仿佛在說:“你來。”
戒惡走出來,眉眼上還掛著霜,問婁褆:“你要我照顧他?”
婁提點頭。
戒惡便接過要孩,說道:“這是我的日行一善,並非是報你恩!你的救命之恩另算!”
就這樣,因著一個嬰孩,二人終於有了真正的糾葛。婁褆身在罪惡之地,每日眼見著那些人自相殘殺,有時是因著一個饃、有時因為一句不快,有時則因著看守突然說要擇一個頭目出來。在這裡做頭目,可獲得短暫無憂,於是就會打起來。婁提深知婁擎將他送至這裡的目的,他想要他變得像他們一樣。
婁提永遠變不成他們。他撿到一個嬰孩,滿心惦記他,彆人在爭搶之時,他又會去林子裡散步。侍衛不願跟著他了,大雪封山,左右他跑不了,就算跑了也是喂狼喂虎,他們不願挨那個辛苦了。
婁便去尋戒惡,與他一起照顧那個嬰孩。
吃的是米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