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羅海珠出了國?”
車上,白小雲驚道,季欽動作也太快了,這都什麼時候的事?羅海珠為什麼願意出國,她是自願的嗎?她這麼一走了之,羅家不會追究這件事嗎?
季欽仿佛猜到她心裡怎麼想的,看著她眼眸柔軟,唇角勾起一抹無奈,“對,是前兩天的事,她是自願的,羅家現在找不到她,已經亂成一鍋粥。”
白小雲若有所思,忽然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季欽湊近她幾分,英俊的麵孔平添了幾許溫柔,“因為你臉上寫滿了十萬個為什麼。”
他眉目染著笑意,目光灼灼發熱,嗓音輕緩低沉,他在故意逗她,白小雲倏然感受到被曖昧的氣息包圍,她耳根發燙,不禁捏著耳垂側過臉去,反駁道,“才沒有。”
少女嗓音裡含著一絲嗔怪。
莫名像在撒著嬌。
季欽不由怔怔看著她側臉,她頭發挽在了腦後,幾縷發絲落在耳邊,微垂著頭,露出耳後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季欽喉結滾動。
他想親那裡。
想用滾燙的唇舌,感受那片皮膚下的顫抖。
白小雲感覺他不對勁,回過頭來,輕輕推了他一把,“你看什麼?”
似乎感受到點什麼,她把兔毛圍脖朝上拉了拉,小聲嘀咕,“有什麼好看的……”
又問,“這都是你算計好的結果吧,既不用跟羅海珠結婚,還讓羅家欠下你一個人情。”
季欽回神,坐了回去,舔了下唇忽然回頭,看著她道,“小雲,你這麼想我?”
“這難道不是那些想從我身上撈好處的人,機關算儘,聰明自誤?”
“區區一個羅家而已,我還不稀罕這個人情。”
他道。
白小雲沒料到他反應這麼激烈,甚至帶著幾分尖銳,知道自己說錯話,她忙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你看得遠,一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不是貶義的那個算計,我……”
季欽忍不住唇角上翹,“我沒生氣,你著什麼急。”
他確實沒生氣。
他隻是佯裝生氣。
因為自從查監控那件事後,他就意識到小雲跟他的世界觀是不一樣的。
在他眼裡,世界是一副巨大的棋盤,芸芸眾生是棋盤上的棋子。作為上位者,謀略和手段是他與生俱來、融入血脈的能力。
而小雲的世界單純美好,一直被家人保護著。
所以有些事情在他看來是常規操作,在她眼裡卻難以接受。他想要跟她在一起,長長久久一生陪伴,要做的就不是讓她接受他的世界,而是他要走進她的世界。
想要走進她的世界,他身上“算計”這個標簽,必須摘掉。
他要讓她知道,他在她麵前是完全坦誠的。
坦誠,才是信任的根本。
他解釋道,“羅家設計讓我娶羅海珠,還有一個原因。”
白小雲聞言主動挪過來,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你說。”
季欽坐起來,又坐下,這下兩人離得更近了。他才滿意道,“羅老爺子有三個兒子,三個都不成器,隻有羅海珠的父親,也就是老三,稍微有些商業頭腦,但他太好高騖遠,近些年做了一個互聯網項目,在上市前出了點事,沒有及時脫手,導致身上背了二十億債務。”
白小雲震驚,“二十個億?難道羅家想讓你吃掉這個債務?”
季欽笑,“我不是冤大頭,羅家為了維持兩家關係,也不會莽撞到讓我吃下這個債務。”
說起商場上的事,白小雲明顯不懂了,季欽認真跟她講解了一番上市、資金回籠,泡沫,接盤等,她才恍然大悟,“你是做實業的,國民信任度高,羅家跟你成了親家,那你就相當於羅家的資金保障,一塊活字招牌,那以後找羅爸爸做生意的人會趨之若鶩,繼續投資他的項目,他的項目隻要等到上市有人接盤,所有人就都賺錢了,到時候那二十億的債務,也就不存在了……”
“他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僅僅這麼想想,白小雲就感到驚心動魄。
季欽嘴角嚼著笑,俯下身看她,“什麼時候這麼聰明了?一點就通,以後不如跟我一起去上班?我們公司職務由你挑,薪資豐厚,待遇從優,附贈我這個大老板一枚,你要不要?”
白小雲,“……”
他的呼吸就在耳邊,眉眼含笑,嗓音暗啞勾人說這話的樣子真可怕。
仿佛帶著絲絲麻麻的電流從耳膜穿過一樣。
白小雲渾身一個激靈,心臟都漏跳幾拍。
幸好此時到達校門口,司機停下了車。
白小雲慌忙道,“我先上課去了。”
季欽坐起來,“下學我接你回家,考完試最近沒什麼做的,就繼續幫我補習吧。”
白小雲回頭,“不用來接我,羅家的事,這兩天你要處理吧?你忙你的,我今天會提早回家,訂了晚上的機票,要去看小喻的演唱會,這是他最後一場了,前幾場我因為考試一直去不了現場,小喻……”
小喻快生氣了。
他說最期待親愛的姐姐來支持他。
她說什麼也不能誤了他最後一場演唱會。
她說出來時,小心翼翼看向季欽,擔心他會吃醋。
他吃醋起來,也很可怕。
如果是從前,她不用顧忌他的感受,但現在他們之間誤會消除,他在意她,她也在慢慢確定心意,她要給他一個好的答複。
結果季欽笑容不改,還問道,“我跟你一起去呢?”
白小雲搖頭,她要帶季欽一起去,依小喻的性子肯定鬨起來,她解釋道,“小喻現在還不知道……我們之間沒有誤會了,等我跟他說清楚,到時候……”
她微低下頭,耳尖紅紅的。
季欽心裡一動,明白了她心意,眉角眼梢的笑意再也藏不住,輕聲道,“等你回來,我們就交往。”
白小雲點了點頭。
目送季欽的車子離開,白小雲拿兔毛圍脖遮著發燙的臉走進校園,心臟還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季欽比她自己還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她喜歡他。
一直都喜歡。
說不上從什麼時候開始,可能最初就不是單純的好感,而是心動。
因為,他就是是她的理想型。
*
“季總,現在送您回公司嗎?”
司機問。
汽車行駛中,後視鏡裡少女的身影很快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季欽收回目光,麵色冷了下來,“去羅家。”
他微垂眸,攤開的掌心裡躺著那日羅海珠給他的錄音筆——源於羅海珠對蘇雁南的報複。
錄音他聽過。
足以證明羅海珠那天昏迷,是蘇雁南下藥所致。
原本,他想讓小雲聽一聽,讓她認清她以為的那個溫文爾雅、虛懷若穀的人,是怎樣戴著漂亮麵具,行齷齪之事。
但臨到最後,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愛的女孩子,一心向著陽光,心存美好。
他何必再拿那些醜陋玷汙她雙眼。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他會剔除出她的生活。
汽車駛進彆墅區,在一處大門外停下,很快有人打開大門。季欽在庭院內下車,羅盛明聽聞他到來,叫人沏茶等候。
羅媽媽慌了神,差點急出眼淚,“爸,季總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來興師問罪的?海珠一直找不到可怎麼辦,這婚還怎麼訂?”
羅盛明沉下臉,低聲嗬斥,“你還有臉問怎麼辦?你作為海珠母親,對丈夫拿捏不住,對女兒又管教不嚴,出點事隻會添亂,有你做我們羅家兒媳,真是家門不幸!”
羅媽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去一邊站著,再不敢多嘴。
等了片刻,季欽走了進來。
羅盛明眼神掠過羅媽媽,羅媽媽心裡難受,還得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臉上掛起笑,“季欽,你來啦,快坐。”
季欽衝她點了下頭,“伯母好。”
又衝羅盛明打了招呼,這才坐下。
羅盛明呷了口茶,已不動聲色將他神色儘收眼底,心裡放心大半,季欽神色無異,看來並不知道海珠失蹤的消息,或許他隻是上門來坐坐,畢竟離訂婚的日子近了。
羅盛明放下茶杯,“季欽……”
季欽看向他,忽然打斷,“羅老先生,我今天來,是想讓你們聽聽這個。”
他掌心攤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整個過程快到羅家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番令人心驚肉跳的對話。
羅媽媽正在倒茶,聽到這個,赫然摔了茶壺,打翻茶杯,一陣響動裡,茶水濺了到處都是。
她慘白著臉,恍若未覺。
季欽慢條斯理將茶壺茶杯擺正,抽了兩張紙巾,拭去衣袖濺上的茶水,又一並將托盤擦乾。
等做完這些事,錄音也結束了,他抬起了頭,看向羅盛明。
羅盛明陰沉著臉,猶如黑雲壓頂。
縱然經曆大風大浪,突然之下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額角青筋直跳,狠狠壓著胸腔躥起的怒火,顫動的手指卻泄露了此時的情緒。
念他年紀大,季欽給他緩衝的時間,並未此時就質問,而是自己倒了茶,慢慢喝了起來。
過了很久,羅媽媽才回了神,撲到季欽身邊,含淚顫聲道,“季總,季先生,事情不是這樣的,海珠跟那個蘇醫生他們之間沒關係,海珠什麼都不知情啊……”
羅盛明先前沒怒,此時怒了,猛地摔了茶杯,“老錢!”
叫老錢的管家上前走到羅媽媽身邊,“二夫人,您情緒不佳,先回房吧。”
羅媽媽早在那個茶杯砸在自己腳邊時,就被猛地嚇到瑟瑟發抖,此時再不敢說話,被管家扶走。
室內再次安靜下來。
季欽依舊不開口,羅盛明看向他,忍不住諷刺,“季總很能沉得住氣。”
季欽嘴角動了動,扯起一絲弧度。
倒不是他能沉得住氣。
隻是這些事本該跟他無關。
尤其是他拿到錄音的情況下。
如果沒有這個錄音,他原本的打算是以羅海珠爸爸二十億債務為突破口,大不了花錢買個清靜。
如今這二十億也不用為羅家考慮了,他又何必像個冤大頭一樣往上湊。
說到底,不能因為他身家豐厚,就忘了他是受害者。
所以他依舊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也沒什麼表情,反倒讓羅盛明摸不清他的態度,心裡光燒著一肚子怒火,連個出口都沒有,還變得焦急起來,率先問道,“季總,你是怎麼拿到這麼一份錄音?”
季欽聞言抬眸,語氣涼涼,“有人郵寄到公司,怎麼,羅老先生懷疑我偽造錄音?不如請羅小姐也出來聽聽。這件事,應該沒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事情到如此,我也很好奇,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要去見的人,會變成昏迷不醒的羅小姐,還恰好被羅老先生和眾人都看了去。”
“羅老先生,你可以幫我解釋一下嗎?”
他再問。
羅盛明努力從容淡定,但麵對季欽可能掌握的事實,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這件事分明……”
季欽打斷他,站了起來,一錘定音,“羅老先生不用再說了,這件事你我都是受害者,罪魁禍首是蘇醫生,還是讓警方介入調查吧。”
……
十分鐘後,季欽上了車,出了羅家彆墅。
司機看他心情不錯,忍不住問,“季總,事情結束了?這麼快?”
季欽笑,“結束了,速戰速決。”
誠然事情是蘇雁南一手策劃出來,但羅家順勢摸上船,要是警方介入,必然會被曝光,到時候羅家丟麵子事小,在商界失去資本信任才是大事。
羅盛明這時隻能推諉自己不知情,再儘力安撫他,一並連怎麼跟媒體交待也獨自承擔了。
羅家的嫁女計劃沒有得逞,隻怕要恨死蘇雁南了。
*
白小雲請了一節課提早回了家,施鳳蘭和姥姥正在收拾東西,施鳳蘭道,“小雲,你二大爺沒了,我陪你姥姥回趟老家。”
“二大爺?”
白小雲愣住,想了想,才想到一個模糊的麵容,她說道,“那我跟媽媽姥姥一起回去吧。”
姥姥過來摸了摸她頭發,溫和道,“你二大爺家一早就搬在外省,說起來你也就小時候見過,不用跟著我們回去了,你不是還要去看小喻嗎?”
施鳳蘭也說,“老人家是喜葬,走的時候無病無災,我們過去就行了,再走走親戚,要待一段時間,等你爸爸去接我們,一起趕元旦回來。小雲,你照顧好自己啊,至於團團,我送它去寵物所代養幾天,等你回去記得去接它。”
“嗯好。”
施鳳蘭和姥姥走得急,邊收拾行李就邊叫了車,白小雲把她們送出去,打算再折回來收拾自己行李。
她還沒回去,就見一輛停著的車上,下來一個人。
蘇醫生!
他渾身是傷,狼狽不堪,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白小雲慌忙過去扶他,乍然見此,連話都說不完整,“蘇醫生,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
她看得出來,這絕不是磕磕碰碰,而是他被人打了!下手還很重,傷幾乎都在頭上,頭發上血跡沾在一起,結成了縷。
“蘇醫生,到底怎麼回事,你傷成這樣怎麼不去醫院,我送你去醫院吧。”
白小雲急道。
蘇雁南慢慢回頭,撞入她關切的眼眸中,他臉上都是傷,還是扯出一絲笑,“醫鬨,正好被我趕上,沒事,我剛從醫院回來。”
白小雲,“……”
他慢慢往前挪,神情依舊,並沒什麼不忿,白小雲愣後反而越急,“你既然剛從醫院回來,為什麼不包紮傷口呢?”
她扶著他,儘量把他身上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雖然有些吃力,但更多的是為他難過和不平。
蘇雁南卻隻說,“小傷,不礙事。”
“這還是小傷呢,不行,你得聽我的,這外麵就有診所,叫大夫幫你包紮好,我再送你回來。”
“好,我聽你的。”
白小雲好不容易把蘇雁南扶到診所,診所幫他清理傷口,包紮,但大的傷口必須去醫院縫合,還要打破傷風。
白小雲當下就帶他去醫院,路上忍不住埋怨,“蘇醫生,大夫的話你都聽到了,你不僅要縫合,還要打針,你不能因為自己是醫生,就覺得這都是小傷啊,難道你不疼嗎?我看著都覺得好疼,心裡也難受,為什麼你就不愛惜自己身體呢?還有你的胃病,我看你也一點不在乎,我真的不知道,像你連自己身體都不在意,究竟還會在意什麼……”
她眉頭微微皺著,絮絮叨叨不斷說著話。
蘇雁南看著她一張一合,粉嫩的唇,心裡悲涼不已,他當然不是什麼都不在意,而是更在意她。
可怎樣才能得到她的在意呢?
示弱。
讓她感受到,他需要她的幫助。
每當這時,他就會得到她的關注,或關憂,或擔心。
他知道自己陷入一個怪圈,用錯誤的方式吸引她,不僅事倍功半,還得不償失。
可誰叫他上輩子是個失去雙腿的廢人,身邊危機重重,都是害他父母雙亡、恨不得他快點死去,不要霸占財產的所謂親人,他想要鏟除他們,除了滿腹心機一無所有。
他痛恨被人同情和憐憫。
卻早已習慣以此利用彆人的善良和信任。
卑劣和下作。
他慣會如此,深入骨髓。
所以他不像季欽,麵對喜歡的人,追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也毫無顧忌,因為他可以給她用不完的安全感。
不像喻星垂,活得坦蕩恣意,就算得不到姐姐的心,也可以一輩子圍繞在她身邊。
他,他光鮮的外表下麵,是一顆爛了的心,無時無刻不在冒著致命的毒水。
他愛她。
因為知道隻有她,才可以拯救他。
但他的所想所念,就在今天,被季欽一手打破了。
他很清楚,今天為什麼會突然挨這頓打——羅海珠的事情敗露,這是羅家的泄恨。
因為背靠蘇家,羅家不能明目張膽對他怎樣,所以背地裡才下這種狠手。
但他沒想到事情會出在羅海珠那裡——海珠,原來你的喜歡,這麼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