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一無法對彆人描述自己之前的經曆, 甚至都不知道這段經曆跨越了多少時間,鄒敏說他昏迷了五天五夜,林唯一想, 那大概就是五天吧。
可是, 才五天嗎?
他怎麼感覺已經過了五百年!
林唯一清楚地記得自己被林小一逼到“下線”的經過,那一刻他頭痛欲裂,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撐破他的腦袋, 擠爆他的血管。那股力量勢不可擋,林唯一完全沒有能力去抗衡, 精神稍一鬆懈,他就被“彈”走了。
用“一鍵下線”來形容, 最是妥帖。
本來嘛,下線就下線,林小一上線時林唯一就是會下線, 反之亦然。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無數回,林唯一大不了就失去意識,陷入昏睡, 等他一覺睡醒,自然可以重新掌控身體。
可這一次,林唯一下線時意識清醒,轉瞬之間,他就去到了一個這輩子隻短暫地去過一次、卻再也不想去的地方——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林唯一第一次遭遇“鬼壓床”,差點噴臟話。
一開始, 體感還是和上次一樣,他躺在某個地方,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寂靜無聲, 不管他怎麼眨動眼睛,或試圖轉動脖子、張開嘴巴,依舊是什麼都看不到、聽不見、聞不著、叫不了。
身體被禁錮,一絲一毫都無法動彈,林唯一用儘全部力氣去感知,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兒,結果都是失敗。麵對著那茫茫黑暗,他竟生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他不會是在宇宙中吧?
林唯一被“彈”走時本就心神恍惚,這會兒更是心力交瘁,他不想再費腦子去思考,準備先睡一覺,按照經驗,“鬼壓床”不會持續太久,說不定等醒來後,他就回去了。
巷子裡那麼危險,就交給林小一去應對吧。
這麼想著,林唯一很快就睡著了,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等他醒過來,睜開眼睛後就發現事情不妙,他還被困在那個鬼地方!
林唯一這時候才感覺到恐懼,卻又找不到辦法自救,不能動,不能喊,看不見又聽不見,他能怎麼辦?
林唯一隻能用腦子去想,在腦海中一聲聲地呼喊林小一:
——林小一!林小一!你他媽的給我滾出來!
——林小一,差不多了,你那邊解決了嗎?是死是活你倒是吭一聲啊,真死了我也無所謂,你把我一起帶走嘛!
——小一,一一,一仔?
——我求求你,把我放出去吧,不要把我關在這兒,要麼你給我一個時間,告訴我要待多久,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林小一,出來啊!
——林!小!一!!
林唯一積聚起恐懼與憤怒的力量,打算像上次那樣,靠這股力量去衝破禁錮。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要把林小一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後來又想,不用那麼複雜,如果能醒過來,他立刻就去死,為了防止再有下一次,他必須死得透透的,蒼天啊!死掉總沒問題了吧!
然而奇跡一直沒有發生,林唯一被困在那片黑暗裡很久很久。他時醒時睡,分辨不了白天與黑夜,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覺不到餓與渴,他沒有便意,沒有痛覺,連那十幾年來如影隨形般的心臟抽痛都不見了。
林唯一有過許多古怪的想法。
他想,漸凍人是不是就是這樣?
不對,漸凍人好歹能聽見,能看見。
那植物人呢?他是不是和植物人的狀態一樣?
也不對,植物人沒有思想,不像他現在這樣思維活躍,連英語、數學都還記得。
唔,倒也不一定,誰知道植物人到底有沒有思想,也許他們就是不能開口罷了。
某個瞬間,林唯一甚至想到,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如果死亡是這樣的一種狀態,那可真是叫人絕望啊。
林唯一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度過了漫長的時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終於,他崩潰了,能感覺到眼淚在溢出眼眶,可他發不了聲,隻能無聲地哭泣。他想,他是不是要被永遠地困在這裡了,意義是什麼?就不能讓他徹底地死去嗎?
都說死亡可以終結一切痛苦,為什麼到他這兒會這麼艱難?
——林小一,你能聽見我的心聲嗎?
——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你行行好,就讓我去死吧……
轉機到來的那一瞬,林唯一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就像往常一樣,躺在虛空中茫然地眨眼睛,眼睛閉上,睜開,閉上,睜開……下一次睜開時,眼前又一次光芒萬丈,林唯一都沒做好心理準備,全身就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他不受控製地揮動雙手、抬動雙腳,聽到耳邊傳來陣陣呼喊聲:
“唯一,唯一!你怎麼了?”
……
重回人間,林唯一恍如隔世。
他變得安靜許多,能在窗邊呆呆地坐上兩三個小時,一動不動,看小花園裡的老人曬太陽,醫護人員走來走去,有時候甚至能盯著天上的一朵雲看很久。
他不記得後來發生的事,不知道額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指認不出鷹鉤鼻、寸頭等人的照片,也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拿著掃帚去與人打架。
他還記得攸晴,記得她讓他留在垃圾房等待救援,記得她獨自一人貓著腰溜出去,大喊大叫著把凶徒引走。
他的記憶斷檔在巷子裡,因為原本就有間歇性失憶的病症,林海東與鄒敏也知道他有雙重人格,所以他說他不記得了,他們就沒再追問。
這些天,林唯一一直在一家民營醫院休養,地點對外保密,連鄒培琛和鄒婉都不知情。邵駿安排了一位資深的心臟病專家每隔一天去一趟醫院,幫林唯一做常規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