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石桌旁的依舊是平時的那個林唯一, 攸晴非常確定。
她記起,翠姨讓她查一下林唯一的兩個人格如何切換,這也是攸晴非常想知道的信息, 思及此,她便慢悠悠地向他走去。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攸晴來到林唯一身邊, 挑了個石凳坐下, 又看看四周, 問, “你的保鏢呢?”
林唯一指指樓梯口, 攸晴轉頭望去,看到單文暉隱沒在黑暗中, 鐵塔似的站得筆直。
攸晴哭笑不得:“真嚇人。”
林唯一看到攸晴手裡的可樂, 指著問:“這是給我的嗎?”
攸晴把可樂往懷裡一摟:“不是!這是我的。”
“真小氣。”林唯一把那朵紅玫瑰遞給她, “我和你換。”
攸晴才不上當:“你那個是訂房的贈品!誰稀罕啊!”
見林唯一擺起一張臭臉, 將玫瑰花丟到石桌上,攸晴樂了,把可樂遞給他:“呐, 給你啦, 不過你不是不喝飲料的麼?”
林唯一糾結了一會兒, 還是接過可樂, 拉開拉環後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甜膩冰涼的氣泡水直衝喉嚨, 他一時不太適應,嗆得咳嗽起來。
攸晴看呆了,忙伸手過去幫他拍背,林唯一好不容易止住咳嗽, 用手背抹抹嘴,盯著可樂罐看了半天,說:“我大概有十幾年沒喝可樂了,都忘了它是個什麼味道。”
堂堂六百億太子,連個可樂都沒得喝,也太慘了吧!攸晴想不明白:“你的病,連可樂都不能喝嗎?”
“也不是。”林唯一說,“除了酒、咖啡、濃茶、功能性飲品那些東西,彆的飲料都能喝,但我的營養師不讓我喝,最多允許我喝點鮮榨果汁。吃的方麵也一樣,其實,哪有那麼多忌諱。”他麵露苦笑,搖頭道,“誰讓人家是專家,我以前又是小孩,沒有資格反抗,慢慢的就習慣了。”
攸晴說:“那你的營養師有沒有告訴你,人要早睡早起,你剛出院,這麼晚都不睡,對身體不好。”
林唯一沉默片刻,搖頭道:“睡不著。”
攸晴問:“怎麼了?還在想那次襲擊的事嗎?哎,我是想問問你,後來警察查出結果沒?我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林唯一看著她:“你覺得應該查出什麼結果?”
攸晴說:“至少要知道主謀是誰,總不可能是那群流氓吧,他們和你無冤無仇,肯定是收了錢才給人辦事。”
林唯一:“你覺得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攸晴說:“那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你或你家裡人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所以人家來……尋仇?”
林唯一又一次陷入沉默,他不說話,攸晴也就閉了嘴。
她學著林唯一之前的樣子抬頭看天,這附近沒有高樓,沒有工廠,隻有大片的濕地,空氣質量要比市裡好很多。在這樣晴朗的夜晚,能看見大片閃爍的星星,還有一輪缺了個角的月亮。
月光下,林唯一神情懨懨,考慮良久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地抬起頭,叫身邊的女孩:“攸晴。”
攸晴轉頭看他:“嗯?”
林唯一說:“我有兩個秘密,從沒對人說過,我告訴你,你不要說出去。”
攸晴的心砰砰亂跳,點頭道:“好。”
林唯一俊眉微蹙,低聲說:“第一個秘密,有人要殺我。那場襲擊不是尋仇,背後主謀就是想要我的命。”
攸晴瞪大眼睛,短促地“啊”了一聲,似是十分震驚。
林唯一並不意外於她的反應,他隻想找個人聊聊天,也不管林小二是死是活,當下有沒有在偷聽,林唯一就是想傾訴,想把一些藏在心裡很久的話,原原本本地說給一個信得過的人聽。
這中間,其實有一個信息差,可惜林唯一並不知道。
蘇醒以後,因為他身體虛弱,精神狀態也不太好,鄒敏和林海東便沒有對他說太多關於襲擊的信息。他自己也不好奇,隻知道結果,不關心過程。
林唯一“忘記”了很多事,不知道攸晴會功夫,不記得自己曾與她並肩作戰。在他眼裡,攸晴還是個普通的大一女生,無父無母,長相可愛,性格還不錯。他們在圖書館萍水相逢,沒有曆史糾葛,也不存在雇傭關係,攸晴還兩次救了他的命,林唯一覺得,她是身邊所有人裡最合適的一個傾訴對象,比單文暉都合適得多。
他甚至,願意讓攸晴知道林小二的存在。
林唯一繼續說:“第二個秘密……我的身體裡住了另一個人,我確定,我有兩個人格。”
他與攸晴四目相對,攸晴單手捂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兩個“秘密”她全都知道,真的很考驗她的演技,還有臨場反應,攸晴“消化”了一會兒,遲疑地問:“所以,我曾經見過你的另一個人格?”
林唯一點點頭:“對,你見過,還不止一次。”
攸晴追問:“什麼時候?”
林唯一說:“美食節,還有我第一次來這兒的那天,前麵都是我,後來去停車場時,和你在一起的,就是他。”
“他?”攸晴“糊塗”了,比劃著說,“兩個人格,是不是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你們兩個會交替出現,一會兒是你,一會兒又是他?表麵上都是林唯一,實際上你們倆性格完全不一樣,這、這是一種病嗎?”
林唯一說:“我的心理醫生說這不是病,隻是一種精神症狀,不過我覺得他就是在安慰我。”他冷笑一聲,“哼,這不是精神病是什麼?我腦子有問題,十四歲就確診了,這些年我過得很痛苦,你都無法想象我經曆了什麼。”
攸晴向他湊過去些,問:“你經曆了什麼?”
“我……”林唯一抬手抓了抓頭發,欲言又止,“就很煩,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以前告訴過彆人,他們都不信。”
攸晴伸手過去,手掌搭在他的背脊上,柔聲道:“你可以慢慢說,我相信你。”
林唯一抬眸看她,攸晴微微一笑:“真的,你要是覺得憋在心裡很難受,就說出來,我會為你保密。”
林唯一心中動容,竟是有點想哭,他壓抑了太多年,連父母都以為他是個瘋子,動不動就帶他去看醫生,如今聽到攸晴說“相信他”,林唯一的心情十分複雜。
他平複了一下情緒,緩緩開口:“九歲那年,醫生告訴我,我的病可以治,做個心臟移植手術就行。我父母高興極了,我自己也特彆期待。可後來,醫生又說我年紀太小,做手術會有風險,建議把手術推遲幾年,我媽答應了。結果,就在第二年,十歲那年的暑假,我就遇到了危險……”
九歲以前,林唯一還是個乖巧的小男孩,生活中最大的困擾就是心臟病。他身體不好,沒有朋友,不能自由地出去玩……時間久了,他也習慣了,每次去醫院都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一點兒不害怕打針吃藥,經常問的問題是:“媽媽,我的病真的可以治好嗎?我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樣去跑步嗎?”
鄒敏每次都隻能哄他,說隻要唯一乖乖吃藥,總有一天,會變得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