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晴用一種略微彆扭的姿勢倚在林朗身上, 堅持不了多久,身體便軟下來,變成了側身坐在他的大腿上。
林朗環著她的腰, 感覺到女孩的身體柔軟香甜, 散發著沐浴露的味道, 又感覺到女孩濡濕的臉龐, 那是她的淚水,為他而流的淚水。
他閉著眼, 淺淺地啄著她的唇,不敢太過分, 怕嚇到她。
林朗也想哭,在漫長的時光裡,攸晴是唯一一個將他與林唯一區分開來的人, 她明確地說“他是他,你是你, 我喜歡的人是你,不是林唯一”。對林朗來說,這真的是世間最動聽的情話。
他想要被認可,被需要,想要找尋自己存在的價值, 卻從未在林唯一這兒得到。林唯一那麼討厭他,不管他多麼低調、多麼卑微,還幫對方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考試, 依舊得不到認可與讚揚。
他試著向其他人求助,曾經在唐醫生麵前展露真我,唐醫生卻隻將他當成一個憑空出現的副人格。
他曾經在單文暉麵前表現出與林唯一截然不同的性格,單文暉卻隻當他精神有問題。
他也曾經在鄒敏麵前出現, 乖巧懂事地喊“媽媽”,還給她做了一朵手工花。鄒敏卻大為緊張,摸摸他的額頭,轉身就給唐醫生打電話,說:唯一最近狀態不對,我覺得他又發病了……
林唯一曾經揮舞著那些卷子,歇斯底裡地對父母和老師說:這不是我寫的!
所有人都用同情、悲憫的眼神看著他,鄒敏說:唯一,這就是你寫的。
林唯一大吼大叫:不是!我確定!這不是我寫的!字都和我不一樣!
鄒敏說:唯一,唯一,你冷靜一點,人的字跡並不固定,教室裡的監控視頻你也看到了呀,這就是你自己寫的!
林唯一撕掉了卷子,崩潰大哭:不!不!這真的不是我寫的!你們為什麼不相信我?!
隻有攸晴,隻有攸晴!
隻有攸晴把他當成一個獨立的人。
哪怕她知道他隻是個“副人格”,她都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他。
他死而無憾了。
林朗的眼淚從臉頰滑落,心裡明白,這是林唯一的身體,不是他的,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他看過很多關於“多重人格”的論文、影視作品和小說,想要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卻從沒見過哪個案例與他們相似。
他自然有過困惑,不明白林唯一的雙重人格為何會如此特殊,不管是人格的切換方式,還是兩個人格間獲取信息不對等的現象,都讓他感到費解。
他的存在的確更像一縷靈魂,寄生在林唯一身上。唐醫生用“雙重人格”來定義,林朗覺得不對,又沒辦法反駁,時間久了,他和林唯一隻能無奈地接受。
直到,他聽到林海東說林唯一還有個親兄弟,心中才豁然開朗。
哪裡有什麼雙重人格?林朗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那個“孩子”的靈魂。
世間事不是樣樣都能用科學去解釋,當所有答案被排除,剩下的答案再不可思議,也是最終的真相。
如今想來,林唯一叫他“寄生蟲”,真是沒叫錯。
林朗知道自己不該用林唯一的身體去親吻一個女孩,這對林唯一和攸晴都不公平,但他忍不住。
他能怎麼辦?此生,他可能都無法見到自己的身體。人類總是趨利避害,他給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林唯一說得沒錯,他和攸晴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吻了,所以,沒關係的吧?而且,林唯一好像也喜歡她。
對,林唯一也喜歡攸晴,林朗發現了。
儘管他們的心意並不相通,但他能通過林唯一的眼睛去感受對方的心理變化。
林唯一的視線總會跟著攸晴打轉,有時候正大光明,有時候卻藏蹤躡跡,當攸晴發現端倪也看向他時,他又會匆匆轉開視線,等過一會兒無人察覺,再控製不住地去偷看她。
這應該是好事吧?林朗生澀地吻著攸晴的唇,心想,等到某一天,他真的消失了,還有林唯一會陪著攸晴。她現在說她分得很清楚,將來可真說不定。
時間會衝淡悲傷,林唯一不會死,在攸晴眼裡,他將變得健康,變得強壯。身體的康複一定會影響性格,很久以後,林唯一也許會變得像他一樣樂觀開朗、熱愛生命,會收起身上尖銳的刺,敞開心扉擁抱世界,再也不會去期盼死亡。
林朗覺得,這才是他存在的終極意義。他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沒有辦法做選擇,更沒有辦法自救,他之於林唯一,之於攸晴,注定隻是漫長人生中的一個過客。
攸晴自然不知道林朗百轉千回的心思,她害羞得很,心臟撲通亂跳,發現林朗哭了,她感到心疼,心底還漫起一種難以述說的情緒,像是不安,或是悲傷。
“你怎麼了?”攸晴將上身後仰了些,不再與林朗唇齒相依,捧著他的臉頰,用手指幫他抹去眼淚,問,“怎麼哭了呀?你自己都說是做夢,夢是反的,你一定不會消失。”
林朗睜眼看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還是那麼憂鬱,淚水打濕了眼睫,他笑了笑,說:“如果我不消失,林唯一做完移植手術後,你打算怎麼辦?我們沒有辦法在一起,這有違人倫。”
有違人倫嗎?好像是有點兒……攸晴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隻喜歡林朗,倒也不討厭林唯一,隻是將對方當成朋友看待。這個局麵真的很難解,攸晴絕對做不到同時去喜歡兩個人,那太奇葩了,哪怕他們共用一具身體。
“等他把手術做完再說吧。”攸晴把腦袋湊過去,與林朗額頭相抵,“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們被救護車送去醫院了,真的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