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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銀樓極大,裡麵是挑空的兩層樓,因此從外往裡看十分氣派。
正對門臉和左右兩側各是一排半人高的貨櫃,貨櫃做得極為考究,側麵做著雕花,臨邊立著半尺來高、防止人隨手亂動的木製細欄。
細欄裡,台麵用絨布鋪就,其上放著一樣樣精致華美的首飾。
有金的,有銀的,有寶石的,有素麵的,分屬不同的貨櫃。若有客人看中某樣飾物,衣著整潔的夥計就會取出來,放在托盤裡給客人看。
此時左麵的櫃台上卻是一團糟,方才叫囂的老婦從外表看去格外跋扈,身邊站了個穿著棗紅衫子的年輕婦人。
那婦人也同樣瞪著幾個夥計,不過能看出有點色厲內荏的架勢。
顏青棠不禁皺起眉。
“少東家。”夥計走上來低聲道。
顏青棠沒有說話,從旁邊的樓梯上了二樓。
夥計見此,忙給人群裡的掌櫃打手勢。
掌櫃順著夥計手勢看去,身子一僵,忙輕拍一個夥計的肩背,示意他支應著,而他則急匆匆上了二樓。
“怎麼回事?”進了常用的一間雅室後,顏青棠坐下來問道。
掌櫃抹著汗,將事情大致說了說。
原來事情還要從城西顏家布行說起。
既然是做生意,沒道理隻賺有錢人的銀子,不賺普通人的銀子,因此顏家的絲綢行和布行都是擇地而開。
就譬如東大街和南大街的鋪子就高檔一些,會賣一些昂貴的絲綢布匹,而城西那種平民紮堆的地方,則都是賣一些相對物美價廉的布。
起初是金阿花和兒媳楊氏,去顏家布行裡買了兩匹布,掌櫃見所選布料不是什麼貴東西,再加上少東家要成親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哪有親家來店裡買布收人銀錢的,沒得說他不懂事,於是掌櫃就沒有收銀子。
萬萬沒想到他本是體麵之舉,卻讓金阿花和楊氏至此嘗到了甜頭。
這兩人也不傻,沒有逮著一家店薅羊毛,而是轉戰顏家其他店鋪。
開始是布行,接著是絲綢行,甚至連顏家的雜貨行,都沒逃過兩人的毒手。
各店掌櫃都是同樣的心思,開始自然也沒發覺謝家人的行徑,還是雜活行的掌櫃和人抱怨起來,說謝家人也太不講究了,雖說每次來拿的都是些油鹽醬醋,加起來也沒多少銀子,但天天來也不是事。
如此,各家掌櫃才串聯起來,這才知道謝家人不止去一家鋪子‘買’了東西不付銀子。
算一算帳,都一百多兩了,自然趕緊報上去。
報上去後,陳管家也十分重視,卻不好處置隻說等得了姑娘的話再說,之後便沒了下文。
而這邊見無人敢攔,婆媳兩人越是張狂,拿的東西也越來越貴。
這不,今兒二人不知怎麼就來了東大街的顏家銀樓。
如今顏家下麵各家掌櫃夥計,對二人都有所耳聞,沒見過的還專門看過她們畫像。
見兩個瘟神來了,夥計表麵客氣,卻隻把二人往銀飾的方向引。首飾和其他東西不一樣,動輒幾百兩上千兩,可禁不住她們這麼折騰。
哪知這謝家老婦就不高興了,跟夥計們吵了起來。
所以說,之前陳伯想跟她說卻沒說的事,就是這件事了?
“少東家……”
素雲和鴛鴦早就氣炸了。
鴛鴦慣是個嘴快的,想說什麼卻被素雲拉了一把。
掌櫃則欲言又止,眼睛深處藏著憐憫。
憐憫?
顏青棠深呼一口氣,平靜道:“讓夥計跟她們說,首飾價昂,哪怕是家裡的姑娘,每季也是有定額,隻有得了我的許,這裡才能簽賬。”
“是。”
掌櫃正要下去辦,不知為何又被顏青棠叫住了。
“讓她們隻能挑五十兩以下的,挑完若不付銀子,需簽帳畫押。”
“記得按手印。”她又道,“跟各處說,以後她們再去鋪子拿東西,都這麼辦,把畫押的條子留下來,跟每月的賬目一起交給賬房。另外,把今年新上的首飾端來我挑一挑。”
掌櫃下去了。
不多時,兩個夥計端來了首飾,整整端了五個托盤的。
顏青棠一一端詳,最終選了一支金簪,讓夥計用錦盒裝了起來。
她走時,金阿花和楊氏還沒走,正樂不思蜀地挑選著首飾呢。顏青棠並沒有看二人,那兩人也沒發現她。
“姑……”
出了門,鴛鴦想跟姑娘說話,被素雲拉了一把。
素雲對她搖了搖頭。
兩人默默地跟在顏青棠身後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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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永定橋,穿過了南大街,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在一處河埠頭旁的餛飩攤子前,顏青棠遲疑了腳步。
她在這裡吃過餛飩,不過那是好幾年前了,後來越來越忙,漸漸就來得少了。
這家餛飩攤是對年輕夫妻所開,每次都小兩口一起擺攤,方才她以為攤主換人了,定睛看了看才發現男攤主不在,是那個女攤主在看攤。
“一碗三鮮餡兒的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