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昌柏問:“什麼戲。”
虞漁:“死男人的戲,演完就殺青啦。”她用一種有些歎息的語調說出這話來,眼神卻緊緊盯著韓昌柏。
聽到“死男人”幾個字,韓昌柏眉心一跳。
遠處的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隻看見站在虞漁對麵長得很好看的那個男人低頭看著虞漁。
眉眼低垂的樣子多少帶著幾分柔情。
這樣的場麵喜歡嗑cp心裡已經冒出了很多的粉紅泡泡。
他倆是一對嗎?
不少人心中冒出這個疑惑。
陸成則也是,他心想,要是這個男人是虞漁名正言順的男朋友,那少東家咋辦啊?
難道……真如網絡上所說,少東家就是一……舔狗啊!
陸成則心裡倒是有點同情蘇疊了。
陸成則哪知道,昨天晚上蘇疊心情差的差點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和彆人爭還有點勝算,但是韓昌柏,他是真的打不過。
虞漁又讓韓昌柏低頭,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你能來我很開心。”
“你過去休息吧,等我演完了我們一起出去吃飯,你選地方。”
虞漁的發絲有幾縷就那麼落在了韓昌柏頸間,韓昌柏克製地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但是視線卻還是落在了虞漁那鮮紅色的吊墜上。
他喉頭動了動,沉醉在某種古怪的氛圍裡,就仿佛是丈夫離開家之前對妻子說讓妻子乖乖在家等他下班,隻是此時妻子的角色換成了他,裡頭夾雜著一點甜蜜和溫馨。
不知從哪裡吹來一陣溫暖的風,正中他的眉心。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虞漁已經走進了場景裡。
韓昌柏抬起腳步,感覺有些木然。
他回到剛剛屏幕邊的椅子上,陸成則朝他笑笑,他點點頭,看向屏幕。
說實話,這是韓昌柏第一次來到拍攝的現場看演戲,屏幕正中央就是虞漁,在鏡頭裡,虞漁似乎變得稍微虛幻了一點,彆的和現實沒有區彆,但是當導演喊“a”之後,虞漁整個人的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從虞漁,變成了蘇醉。
當韓昌柏看到虞漁眼中流露出那種完全不屬於她現實生活中的豔氣衝天的氣質的時候,心中驀然一驚。
他眼神並不能從屏幕裡的虞漁身上移開。
他看到虞漁帶著滿眼的愛意在府邸門口等著自己心上人回來。
那種愛意呈現在她的臉上,讓韓昌柏甚至在內心中產生了嫉妒,對於那個她正在等待的人。
不過想起虞漁說的“死男人的戲”,韓昌柏便感到一絲寬慰。
很快,鏡頭裡出現了嚴武的屍體。
千瘡百孔,破敗不堪,身軀上全是血跡和傷痕。
往日高傲的頭顱和健壯的身體,此刻都像是一團糟糕的被舍棄物。
下人將屍首抬到蘇醉麵前。
而屏幕前此刻已經圍了很多人,大家都想知道,虞漁會怎麼演。
卻見屏幕裡,蘇醉看到那具屍體,先是被嚇了一跳,朝後退了兩步,眼神中帶上了恐懼。
然後看到了那具屍體的臉,她朝後退的步伐端在了原地,愣了半晌。
抬著屍體進來的下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忍。
“夫人,將軍……死了,因為叛亂,被三百禁衛軍活捉……死在了包圍裡……是周大人讓我們把屍首抬回來,說是要讓您看最後一眼。”
蘇醉木木地盯著那句屍體,聽到下人的話,她好像有點站不穩,踉蹌了一下。
她的臉,漸漸褪去了血色。
她用一種很慢的步調,走到了那句屍體麵前。
每走一步,她的步子就虛浮幾分。
在走到嚴武的屍體邊上時,虞漁才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不穩地半跪在了地上。
對於韓昌柏而言,此刻屏幕裡的虞漁是陌生的。
他看到她身穿豔麗的紅色衣衫,在半跪下去的時候,卻如同一片從樹上飄零下去的紅葉,慢慢地落在了泥土裡,落在了地上。
她先是用那大紅色的指甲,輕輕撫摸過嚴武的臉。
“將軍,你是睡著了麼?”
“你什麼時候醒來?”
她輕聲問。
一邊問,一遍垂下眸子。
在片刻之後,一串清淚便如滑了下來。
她那白皙的受傷染上了塵土和血漬,可是她仿佛沒有意識到。
又埋頭輕輕貼在了嚴武被刺得亂七八糟的胸膛上。
整個場景一片默然,盯著屏幕的眾人也屏住了呼吸。
片刻後,虞漁埋在嚴武胸膛裡的瘦弱的身子,開始抽泣起來。
聲音很小。
“將軍,你說要和我白頭偕老的。”
她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沾上了嚴武身上的血漬。
眉眼也被弄得有些糟糕,睫毛上也沾上了點血珠。
“將軍……你說過要同我白頭偕老的。”
虞漁又輕聲說了一遍。
可是擺在她麵前的,是嚴武冰冷的軀體,嚴武沒有回應。
這時,她好像才意識,嚴武是真的死了。
她伸手摸了摸嚴武的胸膛,沒有摸到心跳聲音。
虞漁眼眶紅了,眼淚越來越大顆。
嚴武真的死了。
下人沒有聲音,院子裡跪在地上的紅衣女子將嚴武費勁地摟緊懷裡。
嚎啕大哭起來。
她像個孩子,失去了最心愛的人之後,哭得像個孩子。
再也沒有什麼花魁的清高和豔麗,也沒有婦人的矜持和嬌羞,她哭得很野蠻,可是那麼傷心,人們隔著屏幕似乎都很夠感受到她對嚴武的愛和不舍。
哭了很久,她的眼淚似乎流乾了。
她沉默了下來。
天空下起了小雨。
在這樣汙濁的環境裡,麵對著愛人的屍體,她再也沒有方才的光鮮,整個人都帶著一股衰敗。
可是因為她太美,這種衰敗也帶著一種極致的衝擊感。
雨點落在了她的臉上,她感到很冷。
可是她想起嚴武已經死了,嚴武死的時候應該也很冷。
她不應該聽周水雲的話,離開江南,來到上京。
她生來就是一個低賤的妓、子,享受不了榮華富貴,也注定做不了嚴武的愛人。
是她害死了嚴武。
鏡頭裡,人們清晰地看到虞漁在顫抖,好像是冷,又好像是心寒。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仿佛在尋找宿命的影子。
那樣的眼神讓人發抖。
明明這隻不過是一個古偶劇而已,可虞漁硬生生地演出了高級電影的質感。
乃至於這種演技讓陸成則都為之一震。
可是,這還並非結束。
虞漁低頭,輕輕碰了碰嚴武的臉。
然後在這樣昏暗的、血腥的、落寞的場景裡,最後唱了首小曲兒。
她低著頭,雙唇溫柔地吐出柔媚的詞來,裡頭卻帶著顫抖。
她的聲音出來的瞬間,鏡頭內外的所有人手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直到唱完最後一個字兒。
然後最後溫柔地看了一眼嚴武的臉。
拔下鬢邊的簪子,閉眼朝自己的脖子狠狠一刺,血包被刺破了,虞漁借了位,看起來就像用簪子穿透了自己的喉嚨。
她沙啞地咳嗽。
“將軍……白頭偕老好像不行了。”
“但……但這樣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你。”
“這是我的命,我死也同將軍一起。”
她甚至連倒下去的姿勢都算得很好。
軟軟地,如同一片枯葉一般,俯倒在了嚴武的胸膛裡。
“卡!”
許沉昇呆呆地起身,看了虞漁一眼。
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雞皮疙瘩,又看著當前虞漁滿身血汙的模樣,沉沉地喘了口氣,把自己想哭的情緒壓了下去。
“虞漁,你怎麼能演成這樣?”
虞漁出戲快,她看了許沉昇一眼,注意到了他微紅的眼眶,問:“你都扮演屍體,還入戲了啊?”
許沉昇苦笑:“沒辦法,我聽到你唱歌的時候,差點眼淚都要憋不住下來了。”
虞漁笑了笑,說:“那可不行。”
虞漁出了場景,韓昌柏便走過來遞給虞漁一瓶水。
虞漁搖了搖頭,用那雙帶著血汙的眼神看韓昌柏,韓昌柏心頭一跳,虞漁說:“我臟呢,先去卸妝,先不喝水。”
韓昌柏擰開瓶蓋,說:“剛剛哭了那麼久,要補充點水分。”
他將瓶口遞到虞漁嘴邊。
虞漁喝了一口,覺得喉嚨確實有些乾了,便自己握住瓶子,多喝了幾口。
將瓶子遞給韓昌柏的時候,韓昌柏正盯著虞漁脖頸間的吊墜發愣,耳朵像火燒似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