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廷達羅斯獵犬抵達,還剩42秒。
濃稠的紅色液體在下方空白的灰水泥上塗抹出尖角與弧線,這些幾何符號在昏暗破舊的閣樓裡發出綠色微光。
三名本該撲上來擒住他的牧師卻停下腳步,不可思議的驚呼裡帶著一絲不明顯的畏懼:
“他在用巫術!”
“他果然和梅森是一夥的……不,他或許就是……”
“無論如何,阻止這個女巫!”
栗山陽向忍不住抗議:“你們對女巫的定義未免太隨便了,曆史會記住你們的殘暴行為……”
沒人聽他說話,重振旗鼓的牧師再一次撲上來,青年指尖被拽得一抖,最後那道弧線頓時飛出幾毫米的誤差:“啊哦。”
沒關係,應該還來得及修改。
他無視了身後那三個想要將他緝拿審判的牧師,任由他們抓皺他大衣的衣擺,快速用指尖在正確的位置一劃——
什麼痕跡也沒留下。
栗山陽向忍不住嘖了一聲,代表穿越的熟悉眩暈感向他襲來,周圍的空氣似乎同時發生了一瞬間的扭曲。
當空間恢複原狀,陳舊的閣樓裡隻剩下因為慣性撞在一起的三名牧師,捂著各自發紅的額角,在彼此眼中看到熟悉的錯愕與茫然。
距摩天輪爆炸,還剩15秒。
鬆田陣平點燃了一根香煙。
在炸彈麵前用明火,這絕對是爆處組的安全手冊裡禁止再禁止的行為,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他不打算改變自己的選擇。
配電盤上的數字仍在向下跳著倒計時,鬆田陣平同樣在心中默數秒數,雙手握著手機,站立的姿態十分放鬆。
9、8、7、6、5、4……
3。
配電屏上逐個滑出倒置的英文字符。
2。
在已經提前知道地址是醫院的情況下,屏幕上的字符雖然還沒有顯示完全,已經可以確定,另一枚炸彈的放置地點位於米花中央醫院。
啊,他的推斷果然沒錯。
即便隻剩下兩秒,那雙手依舊穩定而靈巧,指尖在按鍵上不斷躍動,文字依次浮現,鬆田陣平卻忽然聽到身前忽傳來一聲此刻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多餘痛呼。
……什麼?
他驚愕地抬起頭,發現原本隻有自己一人的摩天輪座艙,此刻卻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陌生青年彎著腰站在炸彈上方的座位上,麵帶苦色地揉著撞到艙頂的額頭,灰藍色的雙眼與他直接對上視線。
那裡麵清澈的茫然告訴他,對方對自己腳下就踩著炸彈的事實顯然一無所知。
——此時此刻,鬆田陣平依舊穩穩地直接按下了發送。
1。
這點震動足以讓管道中的水銀珠流向觸發爆炸機關的位置,但巧合的是,此時炸彈的倒計時也隻剩下一秒。
恰好是珠子滾落所需要的時間。
距摩天輪爆炸,還剩0秒。
距廷達羅斯獵犬抵達,還剩下……
0秒。
栗山陽向感到他手臂上傳來一股拉力,是眼前新世界裡這個一頭黑色卷毛的陌生成年男性在拉他。
——但不幸的是,他同時也正要扯住對方的肩膀向前撲去。
無形之物已悄然在空間裡出現,座椅與地麵形成的九十度彎折處凝聚出灰色煙霧,深黑的陰影在霧中形成一道模糊的輪廓。
一秒的時間不長,那東西隻來得及自霧中探出仿佛還在流動的頭部,便迫不及待地張開被人類定義為嘴巴的器官,從中探出一條暴著道道青筋的長舌,幾滴淺藍色的膿液順著舌尖滴落在座椅上。
鋼鐵冒出蒸汽的刹那,那條姑且可以被稱為舌頭的東西狠狠鞭打過來,剃刀般鋒利的牙齒隨即撕咬上去。
——那正是栗山陽向朝前方撲倒的半秒前所處的位置。
從獵物的角度來說,它咬了個空;而從摩天輪的角度來說,這一口直接撕下了四分之一個座艙,以及栗山陽向那件烏爾斯特大衣的一片衣擺。
鋼鐵在獵犬口中仿佛被揉皺的紙團,而在令人心頭發麻、仿佛指甲刮過黑板的刺啦聲裡,傳出一聲很難被人忽略的巨大悶響。
栗山陽向抻著脖子艱難地朝獵犬看了一眼,在它嘴邊的空氣裡瞥見一點煙氣的餘暉。
顯然,無論那聲悶響是什麼,對獵犬造成的困擾甚至還沒有壓在他身上這位成年男性給他帶來的困擾大。
——僅存的半個摩天輪座艙著實有些過於狹窄,對兩位滾作一團的成年男性來說尤其如此。
“勞駕,先生,麻煩讓一讓,讓我先起來。”栗山陽向語速極快地說,“那東西是追著我過來的,隻要我跑了它肯定會追著離開而不是……嘿,你有在聽嗎?”
沒得到對方回應,青年愣了一下,迅速從過往經驗中找出與眼前這種情況相符的對照。
“我都忘了,第一次見狗是要掉san的。”栗山陽向低聲嘟囔,“看樣子沒瘋,那程度應該不嚴重……挺好,不瘋就行。”
否則他恐怕就要同時麵對兩個麻煩了。
在心裡給對方打了個“無辜卷入的卷毛路人”的標簽,栗山陽向花了點功夫自己重新站起來,已經完全成形的怪物正蹲坐在另一節座艙上注視著他。
名為廷達羅斯獵犬的怪物,他身後幾乎永恒的追逐者。
“我們換個地方怎麼樣?”栗山陽向問。
他當然並不是在試著與獵犬商量。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青年的短靴已經踩上座艙損壞的邊緣,幾粒殘渣自邊緣跌落,半塊艙門可憐兮兮地在風中飄搖。
霧氣遮蔽了視野,栗山陽向站在被撕扯出鋸齒的邊緣,隨意向下方瞥了一眼,身軀毫不猶豫地向後傾倒——
他的身體在空中隻下落了幾尺,便有一股拉力攥住了他的腳踝。
下墜的失重感在一頓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什麼東西從旁邊掉下去,栗山陽向反應極快地伸手抓住它。
是一副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