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很地獄的一個問題:
我看到那天晚上你被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撞飛三十米, 渾身是血躺在路邊草叢,那麼請問在這個過程中, 你有看清撞飛你的那輛車是什麼樣子嗎?
就算對方什麼線索都給不出來,光是問出這個問題就已經很失禮了。
伊達航顯然很清楚這點,但他不得不問,心中就開始思索著怎麼彌補對方。
接著他一拍掌心:啊,有了!
這位顯然是個典型日本上班族,所以,當收拾現場的工作基本完成,場景迅速由福利院切換到居酒屋的包廂, 也是十分合情合理……吧?
栗山陽向:“我還以為你們今天都要加班。”
他目不斜視地盯著孤零零的兩根烤串和一大杯啤酒,眼中浮現出些許迷惑。
雖然對食物其實沒什麼需求,但青年心中還是冒出個疑問:
為什麼燒烤隻有兩串, 而啤酒卻有這麼大一杯?
伊達航:“警察也得休息啊,這案子確實挺大,但是……唉, 你要是見過搜查一課的日常就明白了。”
鬆田陣平接過話頭:“東京太大,二十四小時值班人都不夠用,不可能讓一個案子占用所有警力。”
臨時抽調人手來幫忙就已經足夠說明上麵的重視了。
“但你的休假顯然又泡湯了,也就是你這次在現場, 不然肯定要被一個電話叫出來……”伊達航已經端起啤酒杯,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才長出口氣,“話說,你最近遇到的事是不是有點多啊?”
某位罪魁禍首若無其事地抬頭望天。
鬆田陣平遞給他一個懶得說話的眼神:“我在搜查一課待三年了,刑警不都這樣?”
哪個警察沒經曆過假期被一個電話喊出來加班的情況;哪個老刑警手上沒那麼一兩樁成謎的陳年舊案……
伊達航覺得自己運氣很不錯,那案子才過了一年, 這邊就有了線索,還在老朋友的幫助下找到當年的當事人。
“被車撞飛三十米後,竟然還能打破玻璃跳車離開,現在看來也完全沒留下傷口和後遺症。”他灌下一大口啤酒,豎起大拇指真誠誇獎,“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頑強的男人,你才是真正的硬漢!”
硬·栗山陽向·漢:……咱能不提這三十米了嗎?
主要是旁邊還坐著個九成九已經猜出真相的鬆田陣平,被這麼誇還真挺心虛的。
“我們還是儘快進入正題吧。”他歎了口氣,“雖然我知道的也不多,但可以確定,那輛車的確跟照片裡的長得差不多,而且在撞上我之前肯定沒有減速。”
他隻聽見引擎嗡嗡作響的轟鳴,沒有任何刹車的聲音。
聞言,伊達航下意識前傾身體:“有沒有可能是上門尋仇,或者蓄意謀殺?”
這也是他認為最接近的猜測——沒有減速的車禍、不要叫救護車的叮囑,以及最後的跳車逃跑……
都很像是在躲仇家。
但栗山陽向答得很果斷:“沒有這種可能。”
伊達航臉上浮現些許錯愕的神情。
畢竟正常人這時候最應該做的,難道不是皺眉沉思,先想想自己到底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嗎?
隻是對於栗山陽向來說,這是不必要的思考。
因為根本沒人能調查出他的行蹤,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裡——
青年篤定的表情裡忽然閃過一絲猶豫。
“你想到什麼了嗎?”伊達航沒有錯過這個細節,連忙追問。
畢竟今天這起案子,從警方收集的口供來看,那位神秘的女士顯然和栗山陽向起過很大衝突。
不排除他們兩個先前就有交集的可能。
沉默片刻,栗山陽向還是堅定地搖頭:“我覺得……不,不是這種可能,我出現在那裡是個意外,就算得罪過什麼人,也不可能那樣準確地掌握我的行蹤。”
得到這個回答,即便心中仍有疑惑,伊達航仍點了點頭:“那就要考慮對方的目的與動機了。”
那天晚上,對方究竟有什麼急事要做,才會在看到前麵有行人的情況下,不僅不踩刹車,還毫無避讓地直接撞上去?
行車軌跡沒有絲毫失控,所以先排除酒駕的可能。
難道是被追殺、或者急於逃亡?
假設這輛車就是5014,對方一開始假裝成貴婦人來領養枡空優,不料被院長拒絕,女孩失蹤,便又易容成久田妙美來查明真相……
而且,雖然當事人對現場的描述有些奇怪,但根據警方推測,對方最後很有可能還是帶走了那個小女孩。
在伊達航分析案件的同時,栗山陽向也在盯著麵前的啤酒杯出神。
透過帶著菱角花紋的玻璃杯壁,淺黃酒液的底部偶爾竄上來幾個小泡泡,又在表麵無聲地炸開。
青年忽然想到,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出現在那裡?
事實證明,他計算的結果準確無誤,本就應該理所應當地降落在時間線混亂的起始之處,可是……
如果計算準確,中間那短暫的降落又是因為什麼?
“那不是伊斯人的東西”,枡空優的聲音開始在他耳畔不斷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