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曾經在船上見過的光頭重新在栗山陽向腦海中浮現了。
光頭,又是光頭,這獨特又詭異的發型在這裡好像很流行啊。的確,如果沒有這提醒,他幾乎要忘了那個演奏會的邀請——當時栗山陽向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他拜托鬆田陣平有空的話可以替他去看看,那時候栗山陽向還覺得自己很快就會跳過這段時間呢。
青年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隨意地將名片塞回口袋,並不在乎這會將它折成皺巴巴的難看模樣。
日期標得如此清晰,搞得好像這個世界的時間能恢複正常一樣。但事實上,在組織潛伏的這段時間裡,栗山陽向從來沒猜對過第二天的日期,隻在內心默默計算究竟過了多少日子。
所以,天知道“下月初”的社團演奏會到底會在什麼時候。
比起這些,現在最重要的是……
栗山陽向的眼神落在後視鏡上。
鏡中映出後方的兩人一個呆滯、一個昏迷,從個人角度上看,是不太可能給他造成什麼乾擾,可是……
其中一位是身材瘦瘦小小、一看就受了不少虐待的孤女;她身邊還躺著位形容憔悴、人事不省的中年老男人;最重要的是,風從旁邊呼呼地灌進來,碎掉的玻璃碴子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
簡直就是個加強版信號探照燈,不亞於拿著大喇叭朝路邊巡街的警察大喊:這準是一輛有問題的車,開著它的就算不是強盜、至少也是個賊偷!
而最為悲慘的真相是:看看旁邊那亂糟糟的電線就知道,正在駕駛這輛汽車的司機絕不無辜。
至於具體的罪名,還要看組織覺得他這算偷盜還是明搶——又或許二者兼有?
“嘟嘟!”
身後的車忽然按響喇叭,轉向燈一閃一閃地倒映在後視鏡裡。後車緊接著開始加速,準備從右側的並行道超過前麵這輛行駛得並不算慢的汽車。
栗山陽向一點反應也沒有。他保持著原本的勻速,一半的注意力給前方還算空曠的車道,另一半注意力冷眼瞧著那輛車加速插入右車道與他並行。
從外側看來漆黑如墨的車窗緩緩降下,穿著黑西服的槍手舉起槍,冰冷的視線如無形的準星一樣穿過大敞著的爛玻璃洞。
之前還想著逃出來的過程還算輕鬆,沒想到追兵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你——”
也許是威脅,也許是警告,也許……但這些對青年來說都不重要。準確來說,對於一個已經做下決定、又常常習慣於一意孤行的人,任何形式的勸誡都沒有意義。
栗山陽向忽地給了一腳油門,汽車在引擎的轟鳴中迅速躥向遠方。
被消音的槍響仍然頗具威懾,一輛正常行駛的汽車被他們嚇得險些一頭撞上公路圍欄。
如果這是在阿卡姆,司機的喝罵聲應該早就傳到幾公裡外了。在寂靜了一切的風聲裡,栗山陽向忽然想到。
……最近想到密大的次數好
像有點多啊。是忽然犯鄉愁了嗎?
似乎也不對,馬薩諸塞州算他哪門子的故鄉啊?
子彈擦著輪胎邊緣撞上瀝青路麵,又朝一邊彈開,思緒也隨之被打斷。青年盯著後視鏡中追擊車輛的行為,抱怨似的歎了口氣:“能不能遵守一下交通規則啊?這樣真的很沒素質啊。”
危害公共安全真的是一種很沒素質的行為!
隻是跟這種犯罪組織的成員肯定講不通道理就是了,這種自言自語的抱怨,除了車裡的人,也沒有其他人能聽到。
枡空優對此仍然沒有半分反應,但是小姑娘不知何時給自己係上了安全帶。在突如其來的加速中,另一聲“咚”的悶響就權當是對青年自言自語地唯一回應了——
昏迷中的城野行成沒有固定,隨著突然的加速滾下座位,一聲不吭地撞在座椅靠背上。
栗山陽向在下一刻踩著刹車漂移過了彎。
但在他鬆開刹車後,仍然持續的刺耳聲音卻並非源自他,而是追在他們身後的罪犯。
右側車道從對向駛來一列正常行駛的各色車輛,逼得始終向與他並行的汽車不得不臨時猛打方向,老老實實地跟在青年身後。
這還是青年在這個異世界第一次獨自握住方向盤,坐在主駕駛位。與疾速飆車的風格不同,汽車在他的控製下時常變速,整體卻始終保持在穩定的速度範圍內,卻從沒讓追擊者的目的得逞過哪怕一次。
換句話說,即便麵對著致命的追擊,駕駛者仍然保持著他遊刃有餘的心態——
栗山陽向的確很擅長應對追擊,尤其是作為獵物。
但要甩掉後麵那輛車,還得費點功夫。對方明顯是雙人組合,一人專心開車,另一個便能專注於舉槍瞄準。
顯然,這兩個人有恃無恐,完全不懼怕在這裡的大街上公然開槍……但要是他開進□□鬨的市區呢?
……交警大概會把他們一起逮捕吧。
然後再把他們這些要槍有槍、要綁架人質有綁架人質的家夥轉交給警視廳處理暴力犯罪的科,或是職權更高的單位處理。
腦子裡雖然思索著諸多想法,但栗山陽向在道路上依然牢牢將車輛封鎖在身後。
這時,對方已經減少了無用的開槍次數,甚至不打算過分暴露自己,原本探出車窗的小半個身體也重新回到車內。
畢竟從後方又打不到他的頭部,打油箱又有可能傷到他們需要保證存活的目標,罪犯分子在麵對對手持有人質的情況下,顧慮一點不比警方少。
隻是,再這樣焦灼下去的話……
沒等栗山陽向再思索下去,緊接著便聽到後方傳來乾脆利落的呼和:“喂!前麵的那兩輛車,你們都給我站住!”
後視鏡中看不見對方的位置,大概是被身後追著的黑色汽車擋住了。青年眼神稍頓,便見到追著的黑車忽然方向一變,迅速拐上岔路口的另一條車道,儼然是打算放棄的模樣。
“真是……”
風將破碎
不全的詞句帶到耳畔,栗山陽向抬起頭,專注地看著後視鏡。
沒了後車遮擋,伏在摩托上的騎手便顯露了身形。對方以一種十分靈巧流暢的姿態在並不緊密的車流中穿梭,很快追上了這輛並沒有違反限速的汽車的尾巴。
隻是限速在當前的狀況下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靠邊停下!”騎手的樣貌被半包的摩托頭盔遮住看不清楚,聲音聽起來是位年輕女性,“你們剛才在乾什麼?是把交通法規當作兒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