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看見的卻是早已死去的一色晴生。
...對於咒術師而言,死去的同伴死而複生是稀奇卻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但一色晴生不是咒術師,在夏油傑麵前,他沒有存活的可能,腹部的創口就是證明。
“......你真的變成咒靈了啊,一色先生。”五條悟摘下墨鏡,打量著被白絲纏繞著的青年,還有似乎維持著他的行動的,縮小到一人大小的白色咒靈。
“就這麼大大咧咧的來找我,不怕被我祓除嗎?”五條悟把墨鏡戴回去,從點心袋子裡拿出一個大福,慢慢悠悠的咬了一口。
“五條君不會那麼做的,因為我還沒有殺過一個人,也保持了身為人類的理智。”一色晴生雙手插兜,俊秀柔和的臉上笑意盈盈“你是個心軟又重感情的孩子,雖然實力強大,但不會隨隨便便就審判他人——哪怕是陌生人的生死,更彆提我們還算得上熟識。”
“...你的布丁我吃到了。”五條悟避開這個話題。“很好吃,就是那個圖案,像是給要春遊的幼稚園小朋友準備的一樣。”
“你和傑君半斤對八兩,心理年齡加起來不夠上小學——我準備的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這次來找五條君是避開了傑君才出來的...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傑君的父母...夏油先生和夏油夫人,還安好嗎?”
五條悟沉默了,他把點心袋子夾在腋下,雙手插兜,低下頭看著地麵。
“...不幸遇難,從咒力的殘穢來看,是傑動的手。”
“......”一色晴生臉上的笑容消去了,他微微閉上了眼睛。
“...原來在我之前啊。”他歎息“要是傑君先去找我就好了。”
“你的在意點一直都很奇怪。”五條悟說,“自我犧牲精神過剩嗎?”
“傑君他需要和這個世界多一些聯係。”一色晴生搖了搖頭。“我和夏油先生與夏油夫人也算是熟悉...聽到這樣的話,無法不覺得有些難過。”
“...你還真是一點也不恨他啊。”
“有什麼好恨的......當時的傑君,像個被人傷透了心的孩子,又被淚水糊住了眼睛,看不清,又沒人幫他擦乾淨,所以才會在恐懼和被辜負感裡揮手攻擊他所能攻擊到的一切。”
“身為成年人,他的愛人,我卻什麼都沒發現,什麼都沒做到。沒能保護好那孩子,這是我的錯,有什麼好恨的呢。”
空氣一時間凝滯,五條悟雙手插兜,仰頭看著天空。一色晴生低著頭,打量不清神情。
“...五條君知道,傑君的父母葬在哪裡了嗎?”
“我想去...祭拜一下。”
一色晴生想要祭拜,結果買花的錢花的是五條悟的,誰讓他現在身無分文呢?
“等以後有錢了,無論是買衣服還是買花的錢,一定都會還給五條君的。”一色晴生帶著歉意的說,雙手合十,朝他微微鞠躬。
“...一點小錢而已,沒那個必要。”五條悟撓撓頭發,從店員手裡接過那兩束白花,遞了其中一束給一色晴生。
在普通人眼裡,他們看不到晴生身上的白色細線和上空漂浮的咒靈,在五條悟的讚助下,一色晴生換了身黑色的運動服,遮擋腹部巨大的血洞,行走在人群中,和正常人無異。
白色長發的青年低頭看著懷中白色的花朵,捧起花朵,閉著眼輕輕嗅了嗅——這個文雅的動作讓旁邊的女店員臉紅起來。
但凡是被詛咒有關的力量殺死,但死後沒有親人幫助收斂屍骸之人,都會由咒術界撥出一部分預算,葬在東京郊外,依山靠水的一小片墓園中。
這還是五條悟提議的,這種小事情,即便是高層也不介意做了來討好他。
兩束白色的菊花,一束是淺綠色的緞帶,另一束是嬰兒藍,一左一右的放在兩方墓碑之前。
一色晴生跪坐在兩方墓碑中間,彎腰向長眠之人致意,額頭抵在被太陽曬了一天後,散發著暖意的石磚上。
在這種時候,有什麼是值得說出口的話呢?難道他可以替代那個一意孤行的少年懺悔嗎?還是說他有什麼資格替他請求他們能夠安息嗎?
連他自己都還不得好死,沒有善終。
唯有沉默無言,今天的晚霞是紫羅蘭色,孤寂的憂鬱著,注視著布滿創口的靈魂,期待一場洗刷它消極情緒的暴雨。
“今天的晚霞真好,也許好幾天會是萬裡無雲的好天氣吧?”
一色晴生直起身,仰頭看看天空。
五條悟沒有出聲,他早就把手機靜了音,無視輔助監督催命般的電話,雙手環胸,站在著一片整整齊齊的白色墓碑中。
四下環顧,埋葬的都是無人惦記的靈魂,找不到可以魂歸的故裡。
唯有幾顆草坪上頑強生長的野蒲公英,被風一吹,輕飄飄的遠走了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