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波誠一郎一直托著下巴,看著自己的徒弟,直到一色晴生第二杯飲儘,才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不要再喝了,且不說這本身就是三無產品,而且水都是當地人直接從河裡取的,燒開過濾都沒有喔,小心拉肚子。”
一色晴生的表情僵住了,看到自家徒弟露出的神情,財波誠一郎也終於憋不下去,再次笑得前仰後合。
一色晴生很信任他,所以欺負起來也才格外的好玩有趣。
“好啦,要是不舒服告訴我,我好給你點藥吃。”
白發的青年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
不遠處的樹蔭下,裹著頭巾的本地人們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打量著還在交談的師徒倆。
“真的不要把這些人趕出去嗎?”
年輕的一點的抬起頭,詢問旁邊的年長一些的。
“...米格爾?”
年長者一開始並未回應,被再次互換了名字後才反應過來,偏過頭去看發問者。
“啊?不需要,不...”
他沉思片刻,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日本是個什麼樣的國家?”
“聽說很繁華富裕吧,畢竟是亞洲發展最好的國家。”
年輕一點的人回答他。
米格爾沉默了好一會,墨鏡背後的眼睛盯著那兩個從日本來的亞洲人。
“...我也有點想去日本看看了啊。”
“想什麼呢,除非你自己有膽子偷渡,不然婆婆會罵死你的。”
年輕的非洲咒術師回答他。
米格爾看到那個亞洲年輕人在歎氣,又聽到這麼個回答,自己也忍不住跟著歎了口氣。
追尋夢想不易啊...也許可以下個月跟著出海的船,扒著船出去...
怎麼說來著,辦法總比困難多嘛。
......一色晴生喜歡旅行。
在十八歲之前,他甚至從沒離開過日本,生活的天地看起來總是窄窄的,突然一下離開了熟悉的環境,短暫的不適應後就是欣喜。
財波誠一郎並不是那種會在旅行計劃上列滿清單的人,他的準則是走到哪裡逛到哪裡,哪裡有趣就往哪裡跑,這種習慣讓一色晴生開始很不適應,最初他幾乎天天會問“我們今天去哪?”
財波誠一郎的回答是。
“不知道,也許哪都不去。”
當他們到了巴黎的時候正值罷工,大街上哪裡都沒得去玩,財波誠一郎拉著他在酒店裡看電視,播著他們一個字都聽不懂的法語頻道,窗外就是塞納河畔,在早上九點的太陽下波光粼粼,財波誠一郎翹著腿穿著浴袍,漫不經心的換著台。
一色晴生站在窗邊,大開的窗戶裡吹來溫暖的風,把樓下各種複雜的氣味吹了進來。
“怎麼樣?晴生,喜歡巴黎嗎?”
財波誠一郎偏過頭問他。
“...還好,雖然這裡的確很美麗。”
一色晴生回答他。
“你隻是不喜歡長期呆在一個地方而已,我們才到這裡第三天,你是憋的了。”
財波誠一郎懶懶的翻了個身,繼續他的換台大業。
他是對的,一色晴生像是要對自己曾經的封閉做一些補償,他開始不喜歡長期呆在一個地方,即便是旅行結束後回到了日本,仍然每年在國內呆的時間不超過三個月,滿世界亂逛成了習慣,誰也抓不住他。
長期呆在同一個地方會讓他感到窒息。
“假如有得選,總覺得他會逃到月亮上。”
小林龍膽摸摸下巴。
“但也很合理啊...如果是我的話,大概也不想再回來了,彆說每年還回來幾個月,我估計得直接失聯。”
紀之國寧寧閉了閉眼睛。
“...誰說不是呢。”
她咕噥了兩句。
“他開心就好,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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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晴生從夢中醒來,淩晨一點四十四分。
滿身冷汗。
他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噩夢,又好像沒有,大腦發懵,呼吸粗重,頭發黏糊糊的粘在了臉頰上。
白發的青年深吸口氣,忍不住一陣顫抖。
他僵直著爬起來,衝了個澡,換上衣服,想出去散散步。
宴會廳裡人聲鼎沸,歌聲,言語聲,各種雜音在走廊裡穿梭。
...他突然才想起來,今天是聖誕夜,到處都在舉行熱鬨的慶典。
他背靠著牆,緩緩的坐在地上,和人群不過一牆之隔。
聽著他人的歡笑聲能讓他恢複一點力氣,不多,但起碼不再渾身發冷。
他很清楚,如果這個時候進入大廳,每個人都會歡迎他,他們有熱紅酒,烤火雞,精致的蛋糕和說不完的祝福。
但他沒有,打破這個距離會讓他痛苦,現在才是恰到好處。
他已經習慣一個人了,融入人群反而困難重重。
最終,白發的青年站起身來,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慶祝的聖誕晚宴,那顆幾天前就搬進大廳裡的聖誕樹此刻閃閃發光,讓大廳金碧輝煌。
他頭也不回的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