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隨垂下眼瞼。
孟如寄見他臉上竟然起了幾分失落的情緒,有點奇怪:“怎麼了?”
牧隨沉默了很久,才開口:“之前在集市上聽人說……”
“嗯?”
“他家的驢吃太多,他在考慮,把驢賣了還是殺了……”
“……”
孟如寄忍了一會兒,舔了舔嘴唇,沒有讓笑出聲來。但她往下一看,又對上了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他絲毫沒有說笑的意思:
“我不想被你賣了,也不想被你殺了。”牧隨盯著孟如寄,認真的告訴她:“所以,我會讓自己少吃點,我不會讓自己,一直那麼饑餓。”
孟如寄聞言,心裡霎時百味雜陳。
這但凡在以前,孟如寄都會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瞧瞧給孩子逼成什麼樣了!餓了都不敢說!還要忍著,還得因為饑餓而自責愧疚。
但現在,孟如寄一邊覺得他慘,一邊覺得自己也挺慘的!
她真的已經用儘全力,但就是賺不來讓他吃飽的飯錢!
她能怎麼辦啊!她也不想讓他餓著啊……
想哭……
孟如寄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有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最後隻得強顏歡笑,照舊在牧隨麵前裝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樣。
“你又不是驢,我當然不會賣你也不會殺你。”她摸了摸他的頭發,“你用我教你的打坐調息的方法,吸取天地靈氣,你多試試……”
牧隨搖頭:“試過許多次了。”
“彆放棄……”
“是這個地方不一樣。”牧隨望著孟如寄,坦誠道,“你不在的時候,我都在打坐調息,但毫無進展。你不是也已經察覺到了嗎?”
孟如寄一默,沒想到這小野人還有心細的時候。
這些天,孟如寄確實研究了一下修行的事。畢竟,如果能靠打坐實現“辟穀”,那肯定比她天天吭哧吭哧的賺飯錢輕鬆多了。
但誠如牧隨所說,這個無留之地跟人間不一樣。
靈氣是有的,以前修行的方式也管用,但孟如寄以前在衡虛山,修行一日,所有被她吸入身體內的靈氣都會乖乖的進入她的丹田,然後被存於內丹之中,以供日後使用。
而現在,這裡的靈氣被她吸入身體之後,並不會進入丹田,而是在身體之中四處奔走,最後消弭不見。
孟如寄本以為是牧隨體質的問題,後來發現,吃得多是他的問題,但修行困難,是這個地方所有人的問題。
所以到現在為止,孟如寄在集市上,就沒看見任何一個修行者。
她也便隻有老老實實的做工賺錢買食物。
就好像無留之地在告訴他們:你們得按我的規矩來。
但孟如寄也隱約發現了這個地方規則的突破口——無留之地的錢。
可以掰開又闔上,闔上之後毫無痕跡,這證明,這錢裡麵是藏有某種術法的,而要運行術法則必定需要靈氣,或許不多,但一定有。
所以,無留之地的靈氣是可以長時間的儲存在某個地方的,隻是需要方法。
孟如寄是打算好好把無留之地的錢拿來研究一下,但困難是……
哪有餘錢呀!哪有時間,哪有精力呀!
每天做完工,集市都要沒人了,慌慌忙忙拿錢換了食物,回來和牧隨填了肚子後,她就直接累成一條死狗了,在地上到頭就睡。
也就今天沒接到活,晚上才愁得睡不著覺。
她感覺自己來到這個地方就變成了一個困獸,被條條規則框在了必須行進的道路裡,而所謂的出路,變通,改革,那是吃飽了飯的人才有能力去思考並實施的。
而她光是每天為了吃飽飯這件事,就已經折騰得精疲力儘了。
“哎……”孟如寄長歎一口氣,還是穩住心緒,告訴牧隨,“明天,還是再試試吧。實在不行的話……你後天再跟我去集市。”
“後天,小綠豆沒有了?”
“如果明天賺到了錢就有。”
牧隨沉默,他從下往上看著孟如寄,這些天的奔波讓她顯得稍微有些憔悴,但她摸著他頭發的手還是那麼溫柔。
“你休息吧。”牧隨說,“孟如寄,我會想到辦法,讓你不那麼累。”
孟如寄笑了笑,沒有直接應聲,她後背靠在木牆上,慢慢閉上眼睛,破木屋裡沉默了片刻,安靜得能聽到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哦。”孟如寄聲音帶著睡意,含糊道,“現在閉上眼想了想,今天你綁回來的那個男子有些眼熟啊……”
“是那個摸包的賊。”
“我說呢,他這麼快就放出來了。”
“嗯。”
“你怎麼還盯上他了呢……”
“我記仇。”
孟如寄笑了笑,睡意漸濃,最後隻迷迷糊糊的叮囑了一句:“以後千萬彆做這種事了……你。”她已經快睡著了。
牧隨在她懷裡輕輕應了一聲:“嗯。”
牧隨坐起身來,見孟如寄已經睡過去了,於是將手伸到了孟如寄的脖子後麵,他指尖輕柔,攬住她的頭,輕輕往自己身邊一撥。
孟如寄便靠在了他的肩頭上,她沒醒。
“你也得……”孟如寄囈語著,“顧慮自己……”
牧隨眸光輕柔:“我有分寸。”他輕輕蹭了一下孟如寄的頭發。
孟如寄在他肩頭已經沉沉睡去。
牧隨轉頭,望向屋外的月光,他攬住孟如寄,映著月光的眼睛,透出了幾分薄涼的光。他的聲音在黑夜裡,潛入夜色,冰涼的消散。
“我看見他……落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