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寄看著麵前的莫離,又看了看他手上的紙,最後看了看自己……
她身上的繩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全部被割斷了,拖拽著她的石頭也已經沉入了河底,她就這麼被莫離托著,身體已經開始失溫,肌肉也疲乏得再發不出一點力氣。
隻要莫離鬆手,她就會沉入奈河,直接被送去往生。
孟如寄嘴唇動了半天:“你的紙,怎麼拿進水裡的?”
不合時宜的問題,奇奇怪怪的重點,莫離竟也真的悠閒的答了一句:“無留之地的契紙,防水防火。”他想到了什麼,笑了笑,“就是經不起撕。”
“行。”孟如寄點了點頭,終於道:“我給你養老。”
莫離眼中眸光倏地一亮。
孟如寄又強調:“但!不簽賣身契。約法三章,上岸去寫。”
“先說哪三章。”莫離道,“我看看我能不能答應,談不攏,我也懶得救你了。”
這也得虧奈河水水麵平靜!但凡有點波瀾,孟如寄早就被濺起的水一口嗆死了!
孟如寄一邊被氣得到抽一口冷氣,一邊看著好似越來越近的”天上河”,還一邊在腦子裡火速概括了自己的訴求:
“第一,我隻能給你養力所能及的老,超過我能力範圍的一律不行。”
莫離咂摸了下:“可。”
“第二,我尊老,你愛幼,我們要平等,你不能倚老賣老不要老臉。”
莫離連連點頭:“我向來最講道理,也可。”他問,“第三呢?”
“把牧隨一起帶上去。”
孟如寄說得不假思索。
莫離一聽,直接笑出聲:“你那相公,還用我救?”
孟如寄怔了怔,剛想問牧隨是不是已經上去了,莫離身體便開始起了變化,托著孟如寄的手開始力道開始漸漸變小。
“你做什麼!?”孟如寄有點慌。
“怕什麼。”莫離悠閒道,“我變回石頭,你用我這石頭本體,施加禦風術,便可上岸。”
孟如寄恍悟,莫離石頭本體可以擊碎金珠,昨天牧隨也說了,他的本體比金珠更值錢,那當然也可以將術法用在石頭上,以石頭為載體,驅動術法。
“能在奈河用!?”孟如寄抓著最後的時間問。她一邊問,一邊看了眼奈河的對岸。
之前她沒有直接用錢過河,是因為術法到了奈河都會消失,而這莫離的石頭本體如果可以在奈河裡使用術法的話!
那她豈不是可以直接……
“彆打歪主意。”
莫離瞬間看穿了他,“沒有船,過河就是往生,你真想死,我就不救了。”
孟如寄反手一把抓住莫離的胳膊,睜大眼嚴肅道:“我聽勸。”
“是你的優點。”
話音一落,莫離化作灰黑色的石頭,孟如寄一把抓住他,將他握在掌心,在她失去依托,腦袋沉入河水的那一刻,她心中吟誦咒訣,掌中灰黑色的石頭也散發出了耀目的赤紅色光芒!
“唰”的一聲!宛如利劍劈山破海,奈河徑直被這紅色的光芒截斷,分作兩半。
術法力量之大,讓“窮”到現在的孟如寄竟然一時間被自己嚇到了。
老天爺,她竟然有自己以前萬分之一厲害了!
孟如寄沒有猶豫,捏訣起風,禦風而上,瞬間就回到了河岸上。
赤紅色光芒消失,奈河繼續安靜的流淌,就仿佛方才的一切動靜都是假象。而灰黑色的石頭也再次變成了莫離。
莫離看著孟如寄,腦袋歪過去歪過來的打量:“不孝女,你哭什麼?”
孟如寄捂著臉,感動得抽泣:“我好像夢回巔峰……”
莫離覺得好笑,他順勢坐到了地上,將賣身契的契紙又掏了出來,他還另外從懷裡掏了隻筆出來,不嫌臟的用舌頭舔了舔,在紙上劃拉了兩下,把“賣身契”三個字劃掉了,在旁邊寫了個“契約書”三字。
孟如寄抹了一把淚,便也認命的安靜坐下,看莫離書寫。
她不掙紮了。
在一朝夢回巔峰之後,孟如寄是打心眼裡覺得,跟這個“老輩子”混在一起,給他養老,說不定是目前為止,她在無留之地賺錢的最快捷進——莫離不是錢,但可以當錢使啊!
至少可以當個法器,有他在,防身,接活,不都樣樣輕鬆。
不是賠本買賣。
“第一,孟如寄力所能及的給莫離養老。”
孟如寄看著,嗯了一聲。
“第二,孟如寄與莫離,平等互助,相親相愛,不得欺壓。”
孟如寄也點了點頭。
“第三……”
“等等。”孟如寄在此處叫停,“你沒把牧隨救上來……”
莫離聽著,點了點頭,然後筆沒停,繼續在紙上寫:“孟如寄的親屬也要參與給莫離養老。”
孟如寄雙目一瞠:“我可沒答應過這條!”
“約法三章,總不能條條都是你來約束我吧。”莫離道,“我總得給自己要點好處。你們成親後,他的錢不就有一半是你的錢嗎,你給我養老四舍五入不就是他給我養老。”
“是這個道理,但他的那一半我管不著,你這契約不能這麼寫,我沒法代替他給你承諾。”
“唔……”莫離沉吟片刻,意外的好商量,他劃掉了剛寫好的一條,然後對孟如寄道,“他養不養我,我就不奢求了,但你至少要保證,他不能殺我。”
孟如寄撇嘴,想到了之前牧隨看莫離的目光,覺得他搞不好,真要殺他……
“你保不保證。”
孟如寄歎氣:“我既然答應要給你養老,不僅是牧隨,彆人要殺你,我也得攔著,行了吧。”
莫離欣喜一笑,然後在紙上寫了一條:“孟如寄承諾保護莫離,直到不可抗拒的死亡來臨。”
莫離寫完,把筆遞給了孟如寄:“簽吧。”
孟如寄卻看著莫離寫的最後一條,有點愣神,她奇怪的瞥了眼莫離,隨後在契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她一筆一劃的寫完名字,莫離眸色中揚起越來越奇異的光芒,直到最後,他神色變得溫柔,近乎於快有淚光。
“至於嗎……”孟如寄忍不住問,“為什麼你一定要我給你養老?”
莫離看著契紙上的名字,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默了好半晌,直到孟如寄歪頭,幾乎湊到他麵前,他才回過神:“嗯?你說什麼?”
“為什麼是我?”孟如寄想起了奈河裡看到的那奇奇怪怪的畫麵,“難道,我上輩子是什麼傳說中的天神?你是來找我報恩的?我們有什麼孽緣?”
聽著孟如寄的話,莫離怔愣了一瞬,隨即一聲嗤笑:
“不孝女,你還想當天神?天神,可都在數千年的仙神爭鬥中,死絕了。你要是天神轉世,世間的修仙門派,哪怕是追到無留之地,也都會把你趕儘殺絕。”
孟如寄撇嘴:“我不過是在奈河裡看到了一些我的過去,和一些不屬於我的過去罷了。不屬於我的記憶裡,可是有你哦,小魘妖。”
莫離眸色微微一深,因為這個稱呼。
他瞥了孟如寄一眼,神色間,卻有了一絲冷漠與殺意:“這個稱呼,我不希望聽見彆人叫,你以後,最好注意些。”
孟如寄一挑眉,卻覺此時的莫離身上,倏爾有了幾分她初見時的那個“魘天君”的模樣。
“我無意挑戰你的底線。”孟如寄往後仰了仰,“隻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在奈河裡看到那些。一半人一半妖的魘妖,還有人神,還有……你的宿命……”
“你看到的,是我的記憶。”莫離道,“你不用深究,你能看到,隻是因為,我在河裡碰到你了。”
“哦,行。”孟如寄爽快點頭,“你的過去,我不深究,但你這麼執著於讓我給你養老,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