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眾人都休息好了,收拾上路前,妙妙發現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天氣陰沉沉的,有些悶,好似要下一場大雨了。
第二件事是,孟如寄臉色陰沉沉的,很難看,好似正憋著一肚子的氣。
一開始妙妙並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敢問,直到孟如寄給大家發早飯的時候,妙妙看出來了,一定是牧隨惹孟如寄生氣了!
因為孟如寄拿著餅,誰都發了,連兔子都有,卻獨獨繞過了牧隨。
妙妙看見,牧隨的手都伸到半道上了,孟如寄愣是冷漠的繞過了他,把餅遞給了他背後的兔子。
兔子有點笨笨的,拿著餅自顧自的吃起來了,沒有去管他的東家。
牧隨也不急,就抱著手,靠著他們的木頭車站著,好整以暇的望著孟如寄,眼神一直跟著她轉悠。
孟如寄根本不抬眼看他,發“完”了餅,孟如寄便往木頭板車另一頭一坐,自己開始吃了起來……隻是把餅袋子捂著,不讓彆人動。
妙妙便咬著餅,蹭到了孟如寄旁邊,小聲問她:“你們吵架啦?”
“吵架?”孟如寄咬著餅,邊吃邊答,“我可沒有,我隻是覺得,有的交易不用談,有的合作不用做。僅此而已。”
她說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狼吞虎咽吃完餅的兔子聽到這話反應過來,他抬頭一看,就他城主哥哥肚子還在叫,手指上連麵粉都沒沾一點。
兔子怒了,雄渾的聲音怒斥孟如寄:“你乾什麼欺負我城主哥哥!把餅拿來!”
孟如寄冷笑,淡漠道:“吼什麼,妙妙這單生意,我談的,除了妙妙,你們幾人,怎麼分配這物資,我說了算。看在你要拉車的份上,我給你一個餅,至於他,他好手好腳,非得我來喂不成,自己找果子去。”
“你欺負人!”
兔子還沒吼完,卻見牧隨真的就往林子裡走去了!
兔子大驚失色,“城主哥哥!你何必受他們這個鳥氣!”
“你太吵了。”牧隨邊走邊說。
兔子連忙跟上,雖然氣憤但還是順著牧隨的話,減小了聲音,跟牧隨抱怨道:“這破車我不拉了!我陪城主哥哥找吃的!哥哥沒吃好!我一步也不跑!”
“回逐流城我們又不急。”孟如寄一邊吃餅一邊悠悠然道,“你們慢慢找唄。”
兔子氣得回頭指著孟如寄,破口大罵了一個開頭:“你這蛇蠍婦人!……”
“行了。”牧隨瞥了兔子一眼,眸光薄涼,暗藏警告,“閉上嘴。”
兔子觸到牧隨的眼神,一驚,立即將自己的嘴巴咬上,不敢再吭一個氣。但他大腳還是在地上跺得響亮,悶頭往林子裡走了些。
看完這一出的妙妙眼睛亮亮的望著孟如寄:“牧公子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他好像對如寄姐你有些……寵?”
“寵物的寵?”孟如寄又冷笑一聲,“我又不是動物,也不是個小孩,不需要誰寵不寵的。”
“不是啦,我就是覺得,今天牧公子好似很維護你?”
孟如寄瞥了眼牧隨的背影,惡狠狠的將最後一口餅咬進嘴裡,像是在嚼著他的肉一樣:
“他欠我的。”
“啊?欠什麼?”
“公!平!”
孟如寄不再多言此事,扭頭,跟著一直蹲在地上的葉川,捯飭木板車的輪子去了。
等牧隨吃好了東西,木板車的輪子也被葉川調校得更好了,幾人準備上路,但天氣看著是越發不好了,悶得不行,黑雲中,隱隱還有雷聲傳來。
嗅著鼻尖的青草味,妙妙歎氣:“看來是要下場大雨了。”
“要不先去避雨吧。”一直沉默拉車的兔子忽然開口,“我記得,來的時候隱隱瞥見前麵有個破房子。”
“也好。”葉川點頭,“彆將衣裳和餅都弄濕了。”
眾人沒有意見,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落下第一滴雨之前,跑到了葉川說的破房子處。
隻是孟如寄沒想到,這破房子,卻是一個小破廟。
破廟四壁都塌了,頂上瓦也七零八落,廟裡供奉的神像麵目模糊,石頭做成的身上布滿了青苔,沾上水汽之後,那青苔竟更顯幾分青綠。
因著房頂塌了一半,另外一半全靠神像頂著,廟裡便還有一片地方是乾燥的。
率先走入破廟的孟如寄和牧隨在看見神像後,都不約而同的停頓了一瞬。
隨即,孟如寄抱著餅和包裹裡還乾淨的衣裳走到了乾燥的地方,將它們放在最穩妥的角落,然後趁著雨還沒大,在破廟旁邊摘起了像粽葉模樣的青草。
牧隨在神像前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雨越發大了,他也沒動。
直到後麵的兔子拉著木板車走進來,車輪的聲音似乎驚醒了他,他向後看去,妙妙手掌擋著頭發,火急火燎的跑進來,根本沒看四周,直接坐到了孟如寄旁邊。
“無留之地的雨真是,跟人間一樣,都不跟人打商量的,說下大就下大了。”妙妙一邊拍著衣裳一邊抱怨。
兔子在後麵吭哧吭哧的拉車,把木板車拉到了角落,地上的泥土因為雨水變得泥濘,所以也葉川走在了最後,幫他推了一把。
“總算進來了。”兔子放下車,立即往擋雨的地方走,但葉川沒動。
他在看見神像的時候,跟牧隨一樣,停住了腳步。
隻是牧隨已經跟大家一起走都到了避雨的地方,唯有葉川,驚訝的望著神像,立在雨裡。
“這是神像。”葉川道。
妙妙和兔子這才轉頭看見了頂著破廟房頂,供他們避雨的石頭神像一眼。
兔子隨即“哦”了一聲,然後走到了牧隨身邊,脫下自己的外套,給牧隨在地上墊了個墊子,道:“城主哥哥,這兒乾淨,你快坐下歇歇。”
牧隨依言坐下,將懷裡揣著的果子拿出來,給了兔子兩個,另外的,自己一邊剝,一邊吃起來,依舊沉默的不說話,隻是眸色和雨水一樣,有點寒涼。
妙妙卻不明所以,眼神幾次在神像和葉川之間轉動:
“怎麼了嗎?這不是很常見嗎?葉大哥,你快過來吧,雨下大了,衣裳頭發都打濕了,會生病的。”
“這不常見。”葉川很固執的站在雨裡,他死死的盯著神像,“人間供奉的是仙人廟,這裡供奉的是神明。”
他說這話,妙妙更加不解,奇怪得直撓頭。
“我們該離開這裡。”葉川嚴肅道。
“要走你走。”兔子一邊扒果子皮一邊道,“下雨天,這車多難拉呀,我才不出去淋雨呢。”
“孟姑娘。”葉川轉頭喚孟如寄,“身為修仙者,豈能在供奉神明處休憩。”
此言一出,在一旁摘青草葉子的孟如寄動作頓了頓,她轉頭看向葉川。
在他們兩人都沒注意到的一邊,牧隨也抬頭,沾染了雨水氣息的黑色眼瞳凝望著孟如寄,將她的動作全部刻下。
“這一次,兔子說得對。”
孟如寄平靜的答了一句。
兔子驕傲的撅了一下嘴:“你看,城主哥哥,壞女人都覺得我說得對。”
牧隨垂下眼眸,吃了一口剝好的果子,好似對他們的事情毫不關心。隻是眨巴了一下眼睛的他,眸色看起來更溫柔了些許。
孟如寄抖了抖手裡的長條葉片,自己走回避雨的地方,盤腿一坐,開始編織起手裡的東西來。
葉川見狀,卻有些急了:“孟姑娘!”
孟如寄平靜的打斷他:“我聽得見。”
“這是供奉神明的廟!”
“我看得見。”
“神明曾經是什麼模樣你不知道嗎!他們想要滅世!你不知道嗎!”
孟如寄手裡快速的編織著青草,不一會兒,一個青草披肩已經粗見雛形,她像是忙裡抽閒一樣,答著:“有過耳聞。”
“你怎可如此淡漠!”
混著葉川的怒斥,“轟隆”一聲,熾白的雷電劈下,照在石頭神像模糊的麵目上,隱約顯出了上麵曾經雕刻過的神像麵目。
那向下看的眼睛,好似在俯視世間所有的鬨劇。
“曾經的仙人,曆經數千年的戰爭,終於勝了暴虐的神族,這才護下天下蒼生,你今日豈能因為一場雨,便躲在這供奉神明的廟宇中!”葉川望著孟如寄,痛心疾首,“你是修仙者……”
“不是。”
孟如寄終於抬頭望向葉川。
“我隻是一個倒黴的人。因為一個神仙妖魔的肆意妄為,被迫與修仙這件事掛鉤、的、人,而已。”
葉川一怔:“誰不是從人修成仙的,而且……曾經的仙人,不就是為了保護普通人嗎?你……你自當遵從仙人的規矩。”
“我尊重,也理解。你可以站在仙人的立場上,指責曾經的神明暴虐,邪惡。但我拒絕遵從你的規矩。”
雷聲翻滾,孟如寄說話的聲音不大,卻能在雨幕中讓每個人都聽清楚。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彆想讓我出去淋一滴雨。”
孟如寄一邊說一邊編好了第一個青草披肩,她咬住最後一根草,然後打了個結,然後把披肩遞給了妙妙:“穿好,擋擋那些吹進來的雨點。”
“哦……”妙妙老老實實接過,把披肩穿在身上。
被晾在雨中的葉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隔了好久,等到孟如寄第二個披肩都編好了,葉川才道:“你若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隻是,我斷不會與你們一起躲在那神明支撐的屋簷下。”
孟如寄把青草披肩往葉川處一扔。
葉川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接了過去。
孟如寄神色無波,繼續用剩下的青草編織下一件擋雨的披肩:“你不願受神明庇佑,那我先暫時庇佑你一會兒吧,隻是你站在雨裡,這披肩擋雨的作用不大了,擋一點是一點,你將就吧。”
垂頭吃果子的牧隨目光便也順著那青草披肩往外飄去。
他看見葉川握著青草披肩,臉色倒是不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了,這下全變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