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地上的落葉發出簌簌的聲響。
兩個人從各自的樹後走出來。
關根沒想到除了自己, 聽牆角的還有一人。
龍雅知道關根的存在,但他沒想到自己也會暴露。
明明藏得很好,這個小不點究竟是怎麼發現他的?
又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龍雅一邊從回憶中尋找自己的破綻, 一邊從容回答:“我在尋找適合睡午覺的地方。”
“這裡看起來還不錯, 有陽光、有樹蔭、還很安靜。”
“我來找遠野。”
關根的聲音和平時一樣懶洋洋的,說出來的話卻帶有一定的信息量, “然後在路過這裡時, 聽到了你和齋藤教練的對話。”
“我改變主意了。”
關根看向悠鬥,“在找遠野前, 我想先和伏黑君聊一聊。有時間嗎?”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 龍雅都想為關根的這一招“轉守為攻”吹一聲口哨。
悠鬥並不在意被人聽到剛才的對話, 也沒有懷疑兩位前輩話裡的真假。
他點頭道:“有時間。”
“那我們去其他地方聊吧。就不打擾這位……”
關根停頓了一下, 開始回憶對方的名字,最終想起來, “越前午休了。”
悠鬥沒有異議:“好。”
龍雅原本就是路過, 也不打算再聽一個牆角。
他戴上衛衣帽, 轉身回樹林,背朝兩人揮了揮手:“再見啦。”
龍雅的身影漸漸被樹木遮擋。
悠鬥問關根:“前輩,我們去哪兒?”
“不知道。”比起龍雅, 回答有氣無力的關根看起來更像需要午休的人,“伏黑君找個離這兒近點的、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吧。”
離這兒近點的、不會被打擾的地方。
悠鬥攤開右手,西棟127室的鑰匙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
“那就去西棟127室,我有鑰匙。”
*
不同於東棟一般宿舍的四人間,西棟一樓都是雙人間。
“畢竟這裡還住著工作人員們。”
關根一進127室就走到書桌邊,拉開桌椅坐下,整個人像脫力般趴在書桌上,語速緩慢道, “相比東棟,西棟的宿舍更好。不過最好的還是分棟。”
“是單人間,1樓到2樓還有電梯。”
悠鬥一邊聽,一邊移動房間內的另一張椅子,左轉90度,麵朝關根前輩坐下。
雖然關根前輩經常會表現出一副慵懶的樣子,日常訓練時也經常活動兩下就去一旁休息、打遊戲,但像這樣渾身沒勁的樣子,悠鬥還是第一次見。
“前輩昨晚沒休息好嗎?”
關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直接說出導致自己沒勁的原因:
“我以為今天能和遠野比賽,通宵打了一晚遊戲。”
“結果比賽取消了。”
關根的名字在原定與海外遠征組對戰的20名選手名單裡。
按照正常流程,他和半田會對上君島和遠野。
悠鬥不知道正常流程,但他知道是自己打暈了遠野前輩。
比賽推遲至明天早晨,多多少少和這件事脫離不了關係。
悠鬥立刻道歉:“抱歉。”
“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關根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將腦袋枕在臂彎上,就這麼看著悠鬥,直接問,“對伏黑君來說,暴力網球是什麼?”
暴力網球是什麼?
悠鬥沒有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但他的大腦一瞬間給出了答案:“是追求勝利的一種手段,會傷害到其他人。”
關根盯著悠鬥。
悠鬥看著關根,他已經回答完了,接下來該輪到關根前輩說話。
時間在安靜的房間裡流逝得極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關根才再次開口:“難怪你想禁止暴力網球。”
“你的說法沒錯。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很多網球選手是為了勝利才走上暴力網球的路。”
關根直起身,向後靠在椅背上,抬頭看向天花板,舉了個例子,“比如從小生活在貧民窟的暴力網球選手。”
海外有些國家的教練和俱樂部喜歡從貧民窟裡撿人。
打著“用網球改變人生”的旗號,精挑細選和“溫室裡長大的花朵”完全不一樣的選手。
“為了回報教練和俱樂部、又或是害怕回到原來的地方,他們會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從小耳濡目染暴力、血腥和犯罪,不是因為喜歡才打網球,而是為了“離開那個地獄”“更好地活下去”才打網球的他們,是絕對的利己主義,根本不會為對手考慮。
對手的身體、對手的未來、對手的夢想、對手的網球生涯……這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可是這類人也是最容易放棄暴力網球的,隻要給他們提供一個新的打法,一個比起暴力網球勝率更高的打法,他們會立刻改變。”
關根坐正,雙手撐在椅子上,上身前傾,直視悠鬥:“遠野和他們是不同的。”
“不是單純地追求勝利,而是在網球這項運動裡享受處刑的樂趣、欣賞對手痛苦的表情、享受將對手的身體和精神徹底擊潰的暢快感……這樣的暴力網球選手也是存在的。”
遠野就是其中之一。
悠鬥端坐,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然而關根並沒有給悠鬥理解和思考的時間。
他拋出一個消息:“遠野的左膝蓋有致命傷。”
“那是他過度使用‘處刑法’造成的傷。”
“醫生和教練都曾建議他放棄現在的打法,為了他的網球生涯和左膝蓋。”
“但他沒有。”
“這就是遠野篤京對自己網球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