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跟山本武同色,但卻更為清透的圓形眼睛難以置信地張大,看上去就像被人迎麵打了一拳似的,有苦說不出來。
早已知道那張牌是什麼的我對他投去了一個憐憫的眼神。
我:“所以taki醬不是跟你說了嘛,要換一張。是沢田同學你自己不換的,不可以怪彆人哦。”
“………………”
沢田綱吉拿著那張新鮮出爐的鬼牌,欲哭無淚:“怎、怎麼會這樣,那個提醒竟然是真的嗎?”
我:“都說了taki醬很重視你啦,沢田同學以後也要更相信taki醬一點,這樣就不會再輸了。”
瑞希小聲地插話:“那個……他現在好像也還沒輸來著。”
“不,他輸了。”
我抬起頭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鐘,眼瞅著就要到了會被準備下午茶的時間,於是冷酷地站起身說道:“我們得趕緊走了,不然一會兒山本叔叔回來,又要張羅著給我們弄吃的啦。”
中午的慶功宴用掉了店裡差不多一大半的食材,剛剛玩牌的時候就見到在裡屋小憩的山本先生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拎著個籃子,看上去是偷偷出門采買東西去了。
雖然中午的壽司還蠻好吃……但不能總讓人家這麼一直招待我們吧。
不太好。
所以兵荒馬亂的一陣收拾後,下午的三點零七分,我們走出了竹壽司。
其實這個點時間倒是也還早,於是內卷昴跟瑞希決定回家拿畫板,結伴去河邊寫生;而沢田綱吉一出店就火燒屁股似的和我們說了拜拜,一溜煙扭頭跑的比兔子還快。
單從背影上來說,似乎透露著某種“一分鐘也不想再在那裡多呆”的感覺。
……是錯覺吧?
跟瑞希還有內卷昴在分岔路口道了彆,我跟山本武沿著眼前的路一直向前,一邊走一邊閒聊著。
我們沒拉手,我站在道路與步行道的邊緣,展開手臂維持平衡,仿佛過獨木橋似的一扭一扭地走在凸起的路肩上,一心二用地誇他:
“沒想到taki醬真的會這麼做欸,果然是完全不在乎遊戲輸贏的人,好帥氣!”
像這種會在抽鬼牌的過程中好心提醒彆人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不對,是壓根就沒有才對。
從小到大遇到的都是些故意做假反應的家夥,冷不丁出現一股清流,我一時之間竟然還有些不習慣了。
怎麼會這樣。
我伸在半空中的手臂一撲騰一撲騰的,艱難地在走“獨木橋”這件事上越戰越勇。
我平衡感一般,走著走著就覺得自己要從路肩上掉下來,但一番猛烈的撲騰後往往又能站住。
因此對這樣的遊戲樂而不疲。
不過,就在我說完了這句話以後,我翹起來的右手就被人給抓住了。
山本武抓著我的手,配合著我手臂的高度調整自己的位置,然後手掌一翻,以一個從下往上半拉半托舉的姿勢扶住了我的手腕。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穩穩地將我整隻手腕環住,包裹在掌心裡。
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股不屬於我的力道。
在這股力道的加持下,我竟然奇跡般的增加了平衡感,不再像剛才那樣仿佛隨時可能會掉下去般的扭來扭去了。
……好神奇。
我側頭,敬佩地看向了他。
山本武保持著這個既像是保護、又先是在牽引著我的姿勢,按照我的速度慢悠悠地邁著腳步,勾著唇角微笑著道:“還好吧,其實也不隻是阿綱,換成是momo的話我也會這麼做的。”
“我也是哦。”
我重新把視線落了回去,專注的走著自己的“獨木橋”,絲毫沒有猶豫地表示:“不過如果是我的話,taki醬就不用說那麼多了,給我一個眼神我就可以get到。”
沢田綱吉還是跟我們差得遠。
就連信任程度也還不夠格。
這麼一想,果然還是我跟他更有默契一點。
“沒錯。”山本武聲音含笑,我從眼角餘光中看到他似乎是讚同地點了點頭,“還是momo和我搭配的更好。”
我深以為然地抬起了下巴,對這句話感到十分滿意。
就這麼玩著走到了我家門口。
他鬆開手,我把手收到了身後去,習慣性地背住。
我微微仰起頭,看著麵前帥氣的男朋友,宣布道:“比賽已經結束了,那,我們下周六去約會吧!”
“好啊。”
山本武答應的很爽快,色調略深的棕眸落在我身上,映出我的倒影。
他笑著道:“不過之前說好的蛋糕口味還是沒有想好,我果然還是和momo你吃一樣的吧。”
“一樣的麼?”
我想了想,說:“那你也吃芒果的?”
“嗯。”山本武眉眼一彎,“畢竟上次的芒果也挺甜的,感覺還不錯。”
這個確實。
想起交換便當那天吃過的芒果,我不再糾結,很快答應了下來。
山本武:“那我回去了?momo也趕緊回家吧,明天早上我再來接你。”
我糾正他的措辭:“不是接,是我們一起上學。”
山本武笑著應了一聲,從善如流地改口:“好,一起上學。”
我放過他,抬頭看一眼還晴朗的天色:“嗯,你去吧。”
山本武:“那再見?”
我:“再見,明天見,taki醬!”
山本武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頂,轉身離開。
“……”
我留在原地,也摸了摸自己的頭。
嗯……
好像是第一次吧?
我思索著,也突然想起了什麼事,猛地一抬腦袋。
山本武的身影已經走遠了,眼看著就轉過彎消失在拐角裡。
我放下手,連忙追著他的腳步跑了過去,與此同時拉開嗓子:“taki醬——”
轉彎,我跑的有點猛,沒能刹住車。
一頭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山本武應該是聽到了我的聲音,站在原地停了下來,被我撞得朝後退了小半步,按住我的肩膀把我穩住。
他低頭,麵帶疑惑:“momo?怎麼了,是落下東西了嗎?”
“什麼?不是啦!”
我把頭搖的飛快,就著埋在他胸口的姿勢,舉起手臂也努力地扒住了他的肩膀。
他順著我的力道配合地朝下矮了矮身。
我手往上,順利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這個姿勢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卻不影響我接下來的動作。
我一隻手摟著他的脖頸,另一隻手則往下滑,落在了他寬厚的肩背上。
黑色的短發就杵在我的臉頰邊,粗硬的發絲翹起,有點紮人。
……話說回來,我好像還沒見過他有胡子。
之前親的時候也沒有。
以後他有了胡子的話,也會這麼紮人麼?
我意識跑偏了一瞬,不過很快就被耳畔溫熱的吐息拉了回來。
“momo?”
山本武叫了一聲我的名字,音調微微上揚,似乎沒理解我打算做什麼。
我回過神,想起自己的目的,於是微微轉過頭,對著近在咫尺的脖頸說:“taki醬,今天的你真的很帥氣。”
不管是棒球場上意氣風發的身影,還是場下玩鬼牌時坦然直率的樣子。
我都很喜歡。
所以——
我拍了拍他的後背,湊到他耳邊,聲音壓低,但卻十分認真地說道:“我更喜歡taki醬啦!以後也要繼續保持哦。”
說完這句話,我再次輕巧地拍了拍他,然後便抵住他的肩膀準備退開。
結果……
推了一下。
沒推動。
掌下的肩頸似乎變硬了一點,就像是肌肉繃緊的感覺。
我:“……”
我:?
我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雙手臂給攬住了。
常年打棒球需要極其有力的上肢力量,因此這雙手臂即使是在不施力的時候,也可以看到流暢的肌肉紋理,現在更是如同鐵一般將我圈在了懷中。
我一下沒退出來,就老老實實的沒再動了。
手重新搭回他的肩背,臉貼在他的脖頸。
距離過於近了,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頸動脈傳來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
速度略快,但卻沉穩有力。
我漸漸地有些明悟了,再度側頭,對著他跳動的頸脈說道:“taki醬,你是害羞了麼?”
話音剛落,身後的手臂似乎攬的更緊了一點。
我跟他之間身高本來就有差距,此刻不得不往前拱起腰,將自己更往他懷裡送了一點,以此來逃脫後腰處被勒緊的疼痛感。
他不說話,我卻有些難受了,於是皺起眉開始推他。
“你抱疼我啦!”我不滿地指揮,“輕一點,要不就鬆開,我要喘不上氣了!”
又推了兩下,這次終於推開了。
山本武鬆開了環繞在我腰間的臂膀,鐵箍一樣的手臂落下,又抬起,依然保持著一個圈住的姿勢,把我固定在他胸前的範圍裡,隻不過沒有剛剛那麼讓人難受了。
“……抱歉。”
沙啞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山本武已經直起身子,終於從剛剛彎腰配合我的姿勢裡站了起來。
“沒事,我原諒你。”
我沒把剛剛的事放在心上,手順著他的起身而從肩膀處滑落下來,改為揪住了他的衣角。
我抬頭,去看他臉上的表情。
結果卻見他嘴唇緊抿,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身上,略有幾分幽深。
我:……?
我眨了下眼,沒等再仔細看,那雙色調略顯深邃的棕色眼睛已經輕輕地彎了起來。
“是我的錯。”他說,恢複了清潤的聲線裡流露出一絲歉意,“抱歉momo,是我太激動了。弄痛你了嗎?”
“還好啦。”
我搖搖頭說道:“不是說過了嗎?我原諒你啦。Don’t mind!彆放在心上,taki醬!”
不過太激動了什麼的……
我微微一頓,問:“你剛剛是在開心麼?”
畢竟他要是跟我說了這種話,那我也會很開心的。
所以應該是在開心沒錯吧。
“……嗯,是啊。”
山本武緩緩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眼底眸光暗沉了一瞬,但轉眼間又恢複成往日裡明朗的樣子,就這麼彎著眼睛對我說道:“是太開心了,所以才會不小心弄痛你。下次再有這種事,momo直接打我兩下,或者把我推開就好了,不用這麼溫柔。”
我:“……”
我溫柔麼。
我怎麼沒覺出來。
不過既然他這麼說了——
我想了想,好歹是誇我的話,懶得追究。
於是乎我嗯了一聲,朝後退了一步,在他的有意放開之下,輕而易舉的從他懷中退了出來。
我站定,仰起臉朝他微笑:“好哦……taki醬快點回去吧,我也要回家去啦。”
“好。”
山本武應下了,不過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那雙棕色的眼睛落在我身上,俊朗的麵龐明明帶著笑意,卻不知為何讓我有種被什麼東西盯上的感覺。
“……”
我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彆的行人。
是錯覺吧。
這麼想著,我也有些在外麵玩累了,舉起手朝他揮了揮:“那我先走啦,拜拜!”
說完,我轉身,小跑著離開了那個路口的轉角。
剛一跑出來,那種被盯上的感覺就消失了。
我:“……”
果然是錯覺。
我站在家門口,整理了一下後腰皺掉的衣服和額前淩亂的劉海。
整理完畢,我推開家門,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爸爸,媽媽,我回來啦——”
……
……
哢嚓。
門關上。
山本武靜靜地站在角落裡,仍然沒有離開。
拐角處有一片陰涼投落,那雙棕色的眼睛似乎也被這片遮擋給影響到,莫名顯得有些暗沉。
少女柔軟的身軀依附在胸口的感覺還沒有褪去。
他垂下眼眸,輕輕蜷了蜷手指,隨即仿佛被燙到似的又攥緊了。
紅暈一點一點的爬上他的耳廓。
過了半晌。
山本武深吸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一眼多田野桃萌離去的方向。
他閉了閉眼,掩去那一點剛剛升起的不自在,手插在口袋裡,看上去似乎沉靜了許多,轉身離開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