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被眼淚暈成模糊的色塊, 腦海中全部充斥著“自己會被趕走”這一想法的貝莉不停地湧出大顆大顆的眼淚。鹹濕的淚水成串地順著貝莉的臉頰往下墜,風吹過的時候帶來一陣濕濕冷冷的感覺,又很快被溫熱的眼淚所覆蓋。
見到自己的朋友也哭了起來, 還哭得很難過,最開始掉眼淚的向日嶽人和豬又瑪利亞慢慢止住了眼淚。
紅發小男孩看著貝莉哭得紅紅的鼻頭和眼睛, 還有她那仿佛永不止息的洪水般的眼淚, 很不合時宜地發出了一句感歎:“哇,貝莉哭得好像馬戲團的小醜哦!”
貝莉好像小醜?
淺金色頭發的小姑娘腦子暫時還隻能單線程工作,她眼淚一滯,淚珠子還掛在睫毛上,思考向日嶽人的話來。
在信息處理完畢後, 貝莉剛剛還停滯了一瞬的眼淚以更加凶猛的趨勢奔湧而出。
“嗚嗚嗚貝莉才不是小醜!”
她粗暴地用手背去擦自己的眼淚, 又學著鬆田陣平的模樣去怒視向日嶽人。然而她可愛的悲憤的臉,還有那一顆掛在腮邊的淚珠子,怎麼也瞧不出絲毫的威懾力。
豬又瑪莉亞推了推向日嶽人, 讓這個偶爾也有些低情商的朋友閉嘴。
等到豬又瑪莉亞自己來安慰貝莉時,嘴笨的小姑娘也卡了殼, 嘴巴張張合合了半天, 最後隻擠出一句乾巴巴的話來。
“貝莉彆哭了。”她說。
這沒有什麼效果。
哭泣的小狗狗被帶到了辦公室。在辦公室所有老師的注視下, 淚流不止的貝莉咳嗽了一聲, 鼻子上冒出個小小的鼻涕泡。
“哎呦, 什麼事情這麼傷心呀。”班主任用紙巾給貝莉擦了鼻子和眼淚,又塞給她一顆小糖果。
貝莉很是配合地仰起頭,臉蛋哭得像是傍晚的晚霞, 眼睛被眼淚衝刷得格外乾淨,看上去好不可憐。
“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有小朋友欺負你了?”老師柔聲問。
淺金色的小腦袋搖了搖, 低下去,聲如蚊訥:“貝莉……不想被趕走。”
哄了一會兒孩子,老師總算是明白這個見人就甜甜笑的小姑娘是為什麼哭了。她忍不住也將眉毛一擰,想說點什麼,又不好摻和進彆人的家裡事——而且還是“再婚”這種事情。
誤會了什麼的班主任深深歎了口氣,知道這是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了。
“還有半小時就放學了,是老師打電話給貝莉爸爸讓他現在來接你回家,還是我們可以再堅持一會兒呢?”
如果晚一點兒回家,是不是就可以晚點被趕出去?
貝莉這樣想著,說自己可以堅持一下。
被老師搓了搓臉蛋,貝莉回到教室,在座位上蔫蔫地趴了好一會兒。放學的鈴聲響起來,每次都會提前收拾好書包第一個衝出教室門的貝莉坐在座位上沒動,她惆悵地盯著時鐘看,希望自己能夠多待一會兒。
但還是要去麵對的。
在值日生的催促和兩位小夥伴關切的眼神中,貝莉癟著嘴背上了自己的小書包,慢慢悠悠,幾乎是一步一頓地挪出了學校。
在看到教學樓門口冒出個淺金色的小腦袋時,等了很久的萩原研二立刻踮起了腳,認出了那是他們家的小姑娘,於是將手舉到唇邊做出擴音的手勢,拖長聲音喊:“貝莉——”
毛茸茸的小腦袋動了動,應該是聽見了萩原研二的喊話。
萩原研二蹲下身張開懷抱,擺好了姿勢,期待著幾秒後就會有一隻充滿活力的快樂小狗飛奔而來進自己的懷裡,
事與願違。
在周圍家長憐憫的眼神下,萩原研二的笑容和胳膊都僵在那裡。一生要強的倔強男人怎麼也不肯放下胳膊選擇認輸,依然強撐著自己那顆受傷的心保持著那個姿勢。
“這個爸爸是不是被女兒討厭了。”萩原研二聽到有小學生悄悄和他的父母講。
……才沒這種可能好吧!
萩原研二幾乎要把自己的後槽牙咬碎,才讓自己保持了一貫的風度翩翩。
短短的一截路,貝莉有意磨蹭了好一會兒,走了幾分鐘才在萩原研二麵前停下。
——並沒有撲進爸爸的懷裡。
萩原研二失魂落魄。
萩原研二備受打擊。
萩原研二懷疑自己。
“哇,貝莉今天討厭萩了嗎!”萩原研二故意用很誇張的聲音和動作說。
看著在自己麵前用兩個拳頭抵在眼睛上假裝哭哭的萩原研二,貝莉的腳腳動了動,想給對方一個擁抱和親親,但很快又被她用自己在某些奇妙時刻格外堅定的意誌力控製住了。
見假哭也沒有讓貝莉撲過來,萩原研二歎了口氣,揉揉貝莉的腦袋,歎了口氣——看來真的有很傷心嘛。
他在過來接貝莉放學的路上接到了貝莉班主任的電話,說他們家的小姑娘在學校哭的很傷心。儘管老師語言很委婉,但萩原研二還是聽懂了對方的未儘之言。
是因為伊達航和娜塔莉婚禮的事情吧。
萩原研二苦惱地撓了撓臉,覺得日本是不是應該出台一項規定,太小的孩子不可以天天看那些狗血的電視劇。
——瞧瞧,這不就是狗血電視劇引發的嗎?明明最開始知道伊達航要結婚的時候貝莉還那麼高興。
他低頭看著走路都沉默,不要抱,不鬨著要吃冰激淩,連小石子都不踢的貝莉,默默歎了口。
真是個傻孩子,誰會不要你啊。
一路沉默著回到了家裡,貝莉換完鞋,背著書包衝進了自己的房間裡。
她緊緊抿著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從自己房間的各個地方找出了自己藏好的寶貝:鬆田陣平送的玩具熊、表田裡道送的小鳥先生玩偶、降穀零隨手遞給她的易拉罐指環……
貝莉打算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在被爸爸們趕出家門之前,自己先離家出走。
——嗚哇,要是被趕走,要是被爸爸們說不要貝莉了,那可、那可要多傷心哇。
小貓眼螺一樣,稍微擠一下就會飆出眼淚來的小姑娘被自己的想法惹得又冒了淚花。一個人一邊收拾著家當,一邊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嗚嗚咽咽的,小顫音像是被電風扇吹出來的波浪音一樣,小可憐。
收拾了好一會兒,貝莉最後將書包打開,將裡麵的東西稀裡嘩啦地倒了出來,又把自己的小寶貝們塞進去。
小小的書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貝莉最後是把自己半個身子都壓了上去,才勉強將拉鏈歪歪扭扭地拉上。
背在自己背上,貝莉被身後的重量拉的往後墜了一下,咬著自己還沒有完全長好的後槽牙,才跌跌撞撞地站穩了。
家當收拾完畢,離家出走就差出走了。
“呼——哇啊!”
貝莉鬆了一口氣,轉身就準備往外走,卻發現門口擠了兩個人,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
鬆田陣平舉著手機,將貝莉紅著眼睛倔強地背著大書包的委屈模樣置入取景框內,靈活的手指快速地按著拍照鍵,連連抓拍。
看見貝莉投來了幽怨的一眼,他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