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
年輕的店員小姐推開咖啡店的門, 風鈴被帶動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門口站著躲雨的男人聽見聲音後側目看來,眼神觸及到印有咖啡店招牌的圍裙後收回。
倫敦霧都之稱名副其實, 灰蒙蒙的天空飄著零星的雨絲。不大, 但足夠讓男人額前黑色的碎發濕潤,略顯淩亂的貼在他顫抖的眼皮上。
眼前的男人長著一副溫和俊逸的臉,亞洲人的麵孔, 眼尾微微上揚。纖長的睫毛下是一抹藍,像詭譎的煙火, 又好像四月快要解凍的冰河。溫和又冰冷地撩撥你的心弦。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大衣,背著一個大大的琴箱。或許是愛惜自己的樂器大於自己的身體, 那一個並不太容易遮蔽的琴箱居然乾燥的麵積占絕大多數。
哦,我的天呐, 推開門竟然遇到了一隻可憐的淋濕的小貓咪。店員小姐想。
“您需要雨傘嗎?我們店裡可以提供給您,隻需要下次換回來就好。”她主動上前。
“不了。”稍顯冷淡的一句拒絕。
男人暗藏鋒芒的視線落在她金色的發絲上,無端端柔和了一瞬, 嗓音也從先前的冰冷變得真切了點:“不了, 我是在這裡約了和人見麵。”
“那您、您為什麼不進來等呢?”
有著金色發色的女人打開了咖啡店的門,裡麵像碎金子一樣的燈光從玻璃門爭先恐後地鑽出來, 暖意融融。
深褐色的牆壁上掛著西歐國家經典的貴婦人肖像, 打扮矜貴, 笑吟吟的模樣。諸伏景光想到自己家那個乖小孩在接待客人時也會學著電視上貴婦人的模樣矜貴地抬起下巴, 伸出手邀請對方入座。
想到這裡, 在灰蒙的雨霧與暖黃的咖啡店交界處站著的諸伏景光麵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不用了,多謝您的好意。但我身上很臟,就不進來了。”
先前在雨幕中穿行時,諸伏景光的衣服已經被濡濕,灰色的大衣因水痕染成更深的深灰。他想自己的鞋底一定還站著潮濕的泥土, 走在咖啡店打掃乾淨的地麵上一定會落下一個或半個帶著泥土的鞋印。
——或許不僅僅是泥土,還有更加難以清洗的血跡。
幾次邀請都遭到了拒絕,店員小姐也歇了這門心思,隻含著笑點頭,禮貌地關上了咖啡店的門。
店內悠揚的音樂被隔斷,暖光被門所隔斷,諸伏景光重新注視著仿佛有水銀般色澤的雨幕。
他藏在大衣袖子裡的手不自覺地搓揉了一下,仿佛用那樣的動作就能抹去扣下扳機時沾染上的硝煙的味道。
——諸伏景光剛剛完成一項狙擊任務,他站在倫敦的一處高樓,架起狙擊槍,瞄準了一名男性。
他的手很穩,槍法也很準,子彈能夠精準地穿透對方的眉心。或許這樣那個組織的“老鼠”,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臥底,能夠少品嘗一些死亡的痛苦。
指腹粗糲的繭子存在感極強,諸伏景光此刻卻懷念起不久前在那棟紅色小洋房的日子來。
儘管在接到臥底任務時就做好了準備,犧牲也好,會不得不做出違心的事情也好,但諸伏景光偶爾還是會懷念。
他想,現在的貝莉會不會還在傷心,為了他那個未能實現的約定而耿耿於懷。
他想,現在的貝莉會不會是很開心,因為小孩子的記性不好,早就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後,甚至會因為那個討厭的壞貓貓大哥哥消失而感到輕鬆。
或許應該不該去想的,因為越想就越會懷念,越想就越會產生舍不得的想法——那樣他如何堅持,如何去維持自己的人設,做一個將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放上天平作為賭注的亡命之徒。
諸伏景光抬起頭,不去想。
雨聲漸漸,淅淅瀝瀝,他卻仿佛幻聽了一般,好像聽見了一陣哭聲。
嗚嗚咽咽的,讓人心碎,讓諸伏景光下意識聯想到貝莉看過的日本妖怪誌上麵介紹的“哭泣的雨女”。或許雨女的哭聲真的就是如此,與介紹上描述的一致,有著可憐的、讓人一聽就心軟的哭聲,讓此時的諸伏景光想要開口詢問對方為什麼哭,他又有什麼可以為對方做的。
隻要彆再哭了就好,隻要抹去淚水露出笑顏就好。
冰涼的雨絲飄到他的眼中,諸伏景光下意識地閉上眼,有點刺激,也讓他忽然清醒過來。
這裡是英國倫敦,怎麼會有人在哭,就算是傳說中的雨女也很難跨越大洋從日本來到此吧。
雨女哪兒有這麼大的本事。
諸伏景光失笑,嘲弄地搖搖頭,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傻。
選擇充耳不聞,可哭聲卻越來越明晰,和雨聲連在一起變成衝擊諸伏景光耳膜的一場悲慘樂曲,讓他的心不自覺地揪起。
聽著聽著,他卻品出一點微妙的感覺來。
“貝貝?”他下意識地就開了口。
哭聲一頓,隨後是一道支離破碎的哭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