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完全摸不著頭腦。
他那張看上去總是不太像紅方陣營的臉流露出一種罕見的納悶和委屈, 甚至被女兒那句沒頭沒腦的“都怪你”惹得有點受傷。
那雙顯得鋒芒畢露意氣風發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黑色的杜賓犬此刻露出了柴犬濕漉漉的眼神, 顯得有點可憐。
——真是的，他這次真的什麼都沒做嘛。
上次參加貝莉的畢業典禮，故意黑著臉偽裝成極道大佬去和給貝莉遞情書的男孩子交談（威脅）的鬆田陣平這一次真的很委屈。
“啊，”貝莉內疚起來了，“小陣平……”
她從床上爬起來，跑到了爸爸的身邊。
察覺到衣角被扯了扯，鬆田陣平順著力道看去, 在發現貝莉光著腳走過來之後下意識地把女兒一把抱起。他捏了捏貝莉的腳丫，在感受到那微涼的溫度後, 將貝莉的兩隻小腳用自己微熱的手掌罩住傳遞暖意。
“貝莉……沒有那個意思啦。”剛剛還認真批評鬆田陣平的貝莉被爸爸無措的眼神打敗, 心重新變成了沾上了水就會化掉的棉花糖。
她沒有嫌棄爸爸身上縈繞的酒氣，用柔嫩的小臉蛋蹭了蹭鬆田陣平的。
“對不起哦。”貝莉小聲的道歉。
藍眼睛盯著鬆田陣平看了看，在發現爸爸的心情明顯多雲轉晴後, 貝莉才鬆了一口氣。
“但是小陣平嚇到小哀了誒, ”她還是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 “貝莉好不容易才讓小哀好一點的……”
她貼在鬆田陣平耳邊嘰嘰咕咕, 細聲細氣地和忽然賭氣的爸爸講了一番道理，這才哄好了鬆田陣平，獲得了又一次能夠和灰原哀獨自相處的機會。
“哢噠。”為了避免誤會再次發生, 貝莉將房間門的門反鎖上了。
灰原哀還瑟縮在床角, 雙手抱膝、脊背貼著冰冷的牆，仿佛這樣的姿勢能夠讓她回憶起在媽媽肚子裡的日子, 獲得一些缺失的安全感。
——貝莉很熟悉這樣的姿勢。
在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離開了尤塔尼恩教授和小女警姐姐，總是害怕被萩原他們丟掉的小女警貝莉也是這樣蜷縮著入睡的。那是人身體下意識展露出來的不安的心理狀態。
但現在已經不同了。
貝莉想了想自己今天早上一半被子在地上, 一半被子被自己死死纏在身上差點扯不開，睡得胳膊腿四仰八叉的姿勢，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故技重施，她重新像一隻幫助同伴的小獸那樣，用身體溫暖另一隻擔驚受怕的小獸。
“你是小哀。”貝莉說。
灰原哀沒有反應。事實上，現在的她確實不應該有任何反應，因為目前的灰原哀還是宮野誌保，一個剛剛從黑暗的組織裡付出了代價逃出來的可憐天才女科學家。
沒有反應，貝莉也不氣餒，她繼續儘可能地學著萩原研二的語氣，溫和地與灰原哀交流：“你是小哀，也是明美姐姐的妹妹。”
“明美，姐姐？”提到這個名字，灰原哀的眼睛裡才有了光。
她就像是快要溺水死亡的人忽然抓住了一隻伸過來的援手，那樣小的手指緊緊攥著貝莉的手，用力得身體都在顫抖。
有點痛。
貝莉看著自己小手上被灰原哀無意中留下的深深的指甲印，沒有嬌氣的呼痛，反而張開了手臂，給予灰原哀一個小小的、很但足夠溫暖的懷抱。
“嗯，明美姐姐。”貝莉點頭。
在係統的提醒和赤井秀一的努力下，生鏽的命運齒輪被重新替換上了新的零件。命運之輪再次開啟，或許走向的是另一個未來。
“真、真的嗎？”灰原哀的聲音顫抖地幾乎不成樣子。
貝莉想了想，從自己口袋裡摸出鬆田陣平給她買的兒童手機，十分熟練地解鎖了屏幕打開相冊，將一張照片展示給灰原哀看。
“你看你看，明美姐姐可開心啦。”她語氣輕快。
粉色外殼的兒童手機上展示著一張清晰度很高的照片，清晰度高到灰原哀可以毫不費力地看見照片上兩個人清晰的麵容和神態，已經坐在他們身子下方的……
綠油油的、有著彩色燈帶的悲傷蛙搖搖車。
有著黑色長發的女人和男人擠在那一輛對於小孩來說很寬敞、可對於成年人來說擠在一起有點過於狹窄的搖搖車裡，身體自然親密地挨在一起，仰起頭對準了鏡頭，露出了相似的笑容。
——可以是相似的笑容，也可以是想死的笑容。
灰原哀沉默地看著，覺得照片很有可能是合成的，照片上的人很有可能不是她的姐姐。她的姐姐才不會、才不會去坐這種小孩子才喜歡的悲傷蛙搖搖車吧！
感性讓灰原哀否認，可殘存的理性分析告訴她，這種照片看不出合成的跡象，而照片上的宮野明美無論從細節上的外貌和神態來看，都是她的姐姐。
“FBI很喜歡玩這個悲傷蛙搖搖車的，明美姐姐很喜歡FBI，所以也陪他一起玩！小哀，你看，他們笑得可高興啦！”
貝莉興奮地說，為喜歡的明美姐姐和赤井秀一能夠一起快樂玩耍相互陪伴這件事感到發自內心的喜悅。她捏著兒童手機的手不自覺地往灰原哀眼前伸了伸，讓對方能夠更加近距離地看見了兩個人眼神裡透露出來的疲憊和尷尬。
……好像也不是笑的很高興吧。
灰原哀想吐槽，可眼神黏在宮野明美的身上移不開，想開口，卻發現自己早就流下眼淚說不出話來。
因為宮野明美的存在，灰原哀的態度重新軟化下來，讓貝莉看到了希望。
她趁熱打鐵，爭取解開灰原哀對自己父親的誤會：“小哀，你不要害怕貝莉的爸爸哦，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是很厲害很厲害的警察！”
“你遇到了壞人壞事，告訴我們，貝莉和爸爸們都會幫助你的！因為我們都是很厲害的警察哦！”
淺金色長發的小姑娘神氣地仰起頭，驕傲地介紹自己和爸爸們，為共同的警察身份而感到自豪。
“不，”冷靜下來，重拾了理性的灰原哀淡淡道，“後麵進來的那個人，可能是我剛剛失態了，錯亂地以為他也是壞人。但前麵那個……”
“我不會感覺錯誤的，那個男人很危險。”她說。
諸伏景光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