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小指,對著貝莉晃了晃。
可小姑娘沒有搭上自己的手,反而掛著眼淚搖了搖頭:“我不信。”
她覺得降穀零是不可信的。
那邊那個世界的降穀零也能把自己活得好像有點糟糕,看上去依然溫柔強大堅韌,實際上心裡沉沉抑抑的,背了好多事情在一個人身上。讓她覺得,假如那個zero也能有個貝莉就好了。
屬於她的這個降穀零,她的爸爸,也總會讓自己受傷,無論是上次她打他時不小心碰到的受傷的手臂,還是夏天看見降穀零□□上身上留下的新新舊舊的傷疤,還是現在如果她不及時趕到會造成的新的傷痕。
降穀零那麼在意她會不會受傷,為什麼不想想自己呢?
她的所有爸爸們都那樣在意她會不會受傷,為什麼不想想他們自己呢?
貝莉越想越傷心,連自己其他幾位爸爸來了都沒有發覺。
被一雙熟悉的手抱了起來,貝莉淚眼朦朧地看過去,眨眨眼,從被淚水模糊成色塊的世界中辨彆出一張熟悉的臉。
“萩。”她像一隻迷路好久終於找到媽媽的小獸那樣,將濕乎乎的臉蛋埋進了萩原研二的脖子。
溫熱的眼淚一點一點順著萩原研二的脖頸向下流,浸濕了他的心。
“好孩子。”他輕輕拍打著貝莉的後背,和曾經做過很多次那樣沒有區彆。
依然溫柔,依然包容。
貝莉還在哭,她想不通,於是選擇向自己心目中全知全能的學習對象,向自己崇拜的父親提問。
“好壞啊,好壞啊,全世界最壞的大壞蛋。”
“可是為什麼又這麼喜歡你們呀。”
她問。
討厭討厭最討厭。
討厭這些總是讓自己受傷的大壞蛋,討厭這些遇到危險總是衝在最前麵的大壞蛋,討厭這些好像連自己的生命都能毫不猶豫放在天平上作為砝碼去保護彆人的家夥。
可是為什麼這麼喜歡。
可是她為什麼這麼愛他們。
貝莉想不通。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臉上卻露出來一種夾雜著無奈的溫柔笑意。
傻孩子呀。
他隻能繼續輕輕拍打著貝莉的背部,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能夠平穩一點呼吸。
萩原研二抱著貝莉,鬆田陣平翻著白眼和諸伏景光一左一右扶著降穀零,伊達航跟在最後無奈地笑,時不時插上幾句話,又安慰貝莉又阻止鬆田陣平和降穀零打起來。
哭聲、說話聲交織在一起,頻率音調聲色不一,有點吵,可又因為每個人的存在而顯得很溫暖。
白色馬自達在高空墜落中徹底報廢,但好在家裡不止一台車,讓大小警察們避免了走回去的窘境。
伊達航開車很平穩,讓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的貝莉有些想睡覺。可她努力地用兩隻手指撐起自己紅紅的眼皮,發出了哭過後沙啞的聲音;“伊達。”
“怎麼了?”
“要給大壞蛋zero開罰單,”貝莉每說一條就豎起一根手指,“他在高架上逆行,把機動車開到了高架鐵路上,和列車麵對麵開車,還跑到列車上麵去了……”
“啊對,肯定還超速了!”
隨著貝莉一條條的數落,車內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嘴巴撅得能掛醬油瓶的貝莉、臉越來越黑的伊達航、不讚同和擔憂幾乎要滴出來的諸伏景光、幸災樂禍的鬆田陣平、麵如死灰的降穀零,還有眼睛亮起來很興奮的萩原研二。
“哇!小降穀!下次我們一起去飆車吧!”萩原研二聽得感覺熱血澎湃。
萩原研二上頭了一瞬間,隨後立刻將臉皺成一團,心痛不已:“啊啊啊,馬自達,馬自達從空中摔下去,肯定完全不能看了吧,好心痛啊。”
“車就說車,搞得像我從空中摔下去不能看了一樣。”鬆田陣平嘟囔了一句。
“萩!小陣平”貝莉聽得快要氣昏了。
她睜大了藍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萩原研二,充滿了譴責,不敢相信自己的爸爸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根本沒人抓住重點!!
現在明明在說zero做了很危險很危險的事情啊!!
被女兒一盯,剛剛還很興奮的萩原研二瞬間熄了火,他若無其事地眨了眨眼,輕咳一聲,瞬間叛變:“沒錯,班長必須給小降穀開一張巨額罰單。”
“zero,你做的事情也太危險了!”
貝莉這才滿足。
至於當事人降穀零,他努力地將自己縮起來,減弱存在感,不敢吱聲,生怕自己再一次落到最初諸伏景光被貝莉排斥的地位,生怕自己又一次會被不允許回家。
當走進那棟栽滿向日葵的紅色小洋房後,降穀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為自己依然能夠回家而感到無比的幸福。
他不顧小姑娘的反抗,將自己的手按在了貝莉的頭上,欺負自家的幼崽,將她那頭好看的淺金色頭發揉成亂糟糟的爆炸頭。
“小笨蛋。想不想知道為什麼這麼討厭我還這麼喜歡我啊。”降穀零說。
想。
貝莉用眼神表達出這個意思,可嘴巴還是抿得緊緊的,不願開口。
“大概因為我們是家人啊。”
貝莉沒聽太懂,以為降穀零是在說一個彆的答案糊弄自己。於是將頭扭到一邊去。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好朋友工藤新一也在剛剛混亂的現場,自己因為哭泣,似乎也沒有好好關心一下朋友。有點內疚,貝莉低下頭,擺弄著獨屬於他們的徽章對講機。
“小新小新?”她小聲地喊著工藤新一的名字。
嘈雜的聲音響起,工藤新一幾乎是立刻就給出了回應:“我在。”
還不等貝莉開口,工藤新一的聲線一轉,語氣極為八卦:“喂,貝莉,你知道嗎,我問降穀叔叔以前有沒有戀人,你猜他說什麼?”
他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在難得安靜的客廳裡回蕩,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貝莉抿抿唇,抗拒地搖搖頭:“小新,我不……”
“唔!”嘴唇上貼過來一隻手,將貝莉那句她不想知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她抬頭,鬆田陣平閃爍著八卦光芒的眼睛映入眼簾。同樣的,還有其他豎起耳朵眼神發光的爸爸們。
“不,你想知道。”鬆田陣平用氣音說到。
沒有等到貝莉明確的回答,在貝莉麵前有著充分分享欲的工藤新一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分享了:“降穀先生說——”
降穀零覺得大事不妙,立刻要從沙發上站起來,卻一左一右被萩原研二和伊達航壓住。他用眼神向好兄弟諸伏景光求助,而對方默默地移開了臉,投給降穀零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不——
降穀零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心血來潮說那句話。
“降穀先生說,他的戀人是這個國家——”
客廳的氣氛瞬間沉默,隨後爆發出一陣比一陣高的爆笑聲。
“我的戀人,是這個國家!”鬆田陣平捏著嗓子怪聲怪氣地模仿了起來。
萩原研二已經笑倒在沙發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太中二了吧小降穀。”
諸伏景光捂住嘴憋不住笑,最後也選擇了不再顧及降穀零的黑臉,選擇了加入狂笑的隊伍。
而伊達航則興致衝衝地打開了手機錄音,努力勸說降穀零再重新說一次,他好錄下來日日夜夜在耳邊播放,提高自己的思想覺悟。
“喂!你們!”降穀零敢怒不敢言,現在家庭岌岌可危,他害怕自己多說幾句就又會被貝莉趕出去。
金色的男人隻能吃啞巴虧,悶悶地閉上嘴,用眼神狠狠地剮人。
原本還噘著嘴很不高興的貝莉,眼神在笑意燦爛的爸爸們臉上遊來遊去,不知道為什麼,沉重的心情忽然變得輕鬆了點。
好討厭。
可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
喜歡的程度要比討厭的程度多上一千倍一萬倍。
於是她也笑起來,慢慢地將眼睛彎起來,露出了一個帶著淚珠的笑容。
貝莉想,自己或許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降穀零給出的答案會是“因為我們是家人”,但好在她和這些壞家夥們在一起,她還有好長好長的時間去找出答案來。
她笑起來,想明白了的小姑娘幾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睡意的召喚,陷入了昏昏沉沉的夢境。
剛剛在此起彼伏的笑聲瞬間一收。
所有人的眼神聚焦到臉蛋哭成小花貓模樣,此時因為疲憊和堵住的鼻子而開始打呼嚕的小金毛身上,眼睛微彎。
萩原研二走過去抱起他們所有人的小姑娘,他從貼滿水鑽和貼紙的窗戶路過,走過堆滿了貝莉玩具的客廳,略過同期好友們的房間,打開了掛著小姑娘靈魂作畫的房門。
柔軟的床上鬆田陣平送的熊先生安靜地坐在枕邊,桌上萩原研二擺弄過的高達模型被擦得發亮,降穀零隨手送的易拉罐指環依然被好好藏在枕頭下方。看不到的地方,萩原研二知道床底下貝莉的小寶箱裡麵藏著諸伏景光斷掉的吉他弦,伊達航和娜塔莉婚禮上她現在再也穿不上的花童裙,還有好多朋友送給她的禮物。
萩原研二將貝莉放在床上,為她蓋上柔軟的被子。
貝莉的臉蛋紅撲撲的,萩原研二皺眉,擔心她是否會又在半夜燒起來。於是他就地在床邊坐下,安靜地注視著貝莉那張很可愛的臉。
陸續有人路過貝莉的房間門口探頭探腦一番,又陸續有人悄無聲息地溜進來,想揉一揉貝莉的臉蛋和頭發,又擔心把孩子吵醒。於是隻得用眼神親吻小姑娘睡得香甜的臉蛋,將那些愛藏在睡夢中的小家夥看不見的地方。
他們說的很多,表露出來的很多,可那些太多太多的感情又想海平麵一樣,看似平直的一條線,可誰又能想到海麵之下或許是馬裡亞納海溝呢。
萩原研二垂下眼,注視著貝莉,輕輕地親吻了一下女兒的臉蛋。
“睡吧,貝貝,”他很難得地叫出了貝莉的這個名字,“爸爸們一直都看著你呢。”
萩原研二想,或許自己、或許他們所有人都要感謝來自宇宙、來自上天、來自冥冥中萬千神明的愛。究竟是何等的愛,能夠讓他們在無數個時空中成為最幸運的那一個,成為被偏愛的那一個。
謝謝。
而這樣的感謝,於是也就到了你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