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 蛐蛐(2 / 2)

她猶豫了一下,試著回抱她,秦姬突然推開她:“你一定要替你娘複仇!隻要拿到萬家的內功心法就好了!”

“娘隻有你了!”

過去,秦姬來瞧她,都是站得遠遠的,很少讓她碰到自己,也很少和自己說話。

她能感覺到秦姬對自己的疏離,但她是母親,是她十二年來,最大的倚靠。

現在,她抱住她,還說隻有她了。

好溫暖啊,萬雪青回想著,原來懷抱,是這麼溫暖的。

秦姬說:“你是我的好女兒,我需要你。”

她的雙眸,逐漸堅定:“母親,我該怎麼做?”

萬雪青十二歲這一年,萬雪青死了。

她在“萬雪青”的墳頭,放下一朵白色的小花。

從這一日開始,她就是萬元華。

她要忘記萬雪青的一切,忘記她的阿圓,小方,綠丫,大銀,小銀,忘記……蛐蛐。

一切為了母親。

秦姬說:“你知道,你弟弟性子冷漠,話很少,所以,你要閉上嘴巴,能不說話就彆說話,非要說話,不要超過五個字。知道了嗎?”

萬雪青輕點頭。

她其實有點傷心,她還是很喜歡說話的。

此時,她穿著萬元華的衣服,因著才十二歲,他們都沒長開,身形相仿,衣服也合身。

但還有一點,就是修為。

十二歲的萬元華,已經有三層天境的修為,而萬雪青還是一個凡人,什麼都不會。

秦姬找出了一本功法,以養病為由,讓萬雪青閉關,先順著這本功法,把修為提到三層天境。

這門功法,十分詭異和霸道,修習起來很痛苦,但修為如有天助,節節高升。

按說正常人,見到這種功法,都會產生質疑。

可萬雪青對秦姬十分信任,何況前麵十二年,她從未接觸過外界,連“既然有這功法,為什麼不給弟弟用”這種想法,都沒出現。

她隻想為了她唯一的親人,提高修為,得到萬家的認可,拿到萬家的內功心法《承天訣》。

隻要拿到它,母親高興了,她就不用假扮弟弟,也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隻要拿到它。

憑著一股韌勁,她用一年時間,把自己提高到弟弟本來的修為,這期間,秦姬會親自教她劍術,教她如何戰鬥,還讓她背下所有弟弟有關的事。

大到萬元華在修真大宗雲鶴書院的老師是誰,小到他十歲那年,和兄長聊過什麼。

秦姬說:“書院那邊,除了認人外,倒是無妨,我不讓他跟書院的人往來。”

萬雪青突然羨慕萬元華。

他原來有老師,還有哥哥。

在她的刻苦之下,等她十四歲時,她“出關”了,而這時候,所有見過她的人,都以為她是萬元華。

她在雲鶴書院的同輩、老師,也都沒看出她的異常。

又或者,應感謝萬元華就是個交際極少的人,萬雪青隻要不開口,和真的萬元華,毫無區彆。

光是三層天境的修為,還不夠,依萬元華的天賦,萬家族老認為,他在十八歲那年,得達到五層天境。

天境越往上越艱難,修真界百歲之人,有五層天境,便是不錯。

可他們對她說,她要十八歲,就達到五層天境。

為了能追上這個修為,萬雪青沒日沒夜地練秦姬給內功心法,煞費苦心,終於,在她十八歲這年,到五層天境。

她是一根被人拔起的苗,旁的不提,至少此時此刻,在一片秧禾裡,鶴立雞群。

這年,修真大宗雲鶴書院,開啟六年一度的書院大比。

雲鶴書院是修真界資質最強大的宗門,修士遍地,能人輩出,光是教師們,就都是混境以上修為。

上一個拿到萬家《承天訣》的修士,也就是如今萬家家主,就是在雲鶴書院大比裡奪得第一,得到族老們的認可。

如今,拿到《承天訣》的機會,就在眼前。

萬雪青一手握劍,沉著臉,踏上比試台。

她甫一露麵,周遭觀戰的女修,和一些男修,便盯著她。

修真界容貌漂亮的人不少,可萬雪青著實不一般。

她濃眉下,一對鹿眼明亮,挺鼻紅唇,上唇一點唇珠,勾出柔軟,身姿更是瘦而不弱,翩翩如仙,每一道線條,如女媧精心捏造,美得雌雄莫辯。

這便罷了,她從未有過旁的表情,對旁人也絕不多說一句,當真是如冰似玉,高嶺之花。

這場對決,與她對戰的,是浩瀚劍係的同期劍修。

她板著臉,稍稍拱手,比試一開始,她驅動遊水劍,倏地衝上去,對手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便一敗塗地。

她僅以一招製勝,眉頭都沒有動,隻朝那同期再一拱手,便走下比試台。

頓時,全場嘩然:

“不愧是亭湖劍係第一劍修遊水劍,這就打敗了浩瀚劍係的!”

“有誰看清他動作了嗎?”

“真俊啊……”

萬雪青到比試台上,落座之後,她四周的議論聲,轉換成竊竊私語,仿佛怕聲音稍微大一點,就會打擾到她。

她的表情,也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情。

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她偷偷支著耳朵。

接下來的大比,沒什麼可圈可點的,隻有輪到萬雪青時,場上才會熱鬨一些。

眼看自己離第一名,越來越近,萬雪青克製不住,指頭微微一跳。

卻在這時,人群傳來一陣碎語,討論道:“那個人是誰?”

萬雪青頭沒動,眼睛偷偷看去。

主考官老師的高台,雲鶴書院的首席老師,帶著一個男子,與主考官說著什麼。

男子一身黛青廣袖道袍,頭發簡單地束在頭頂,隨意的穿著,卻難掩他身形頎長,寬肩蜂腰。

他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麵色沉肅,遠遠一眼,就能察覺他從骨子裡溢出的淡漠與冷冽。

最重要的是,萬雪青看不透他的修為。

他的修為,比五層天境,隻高不低。

不知道首席老師和主考官說了什麼,考官點頭,隨後揚聲:“亭湖劍係,屈瑾,閉關結束,將加入書院大比。”

“若有不服者,即刻可申請與之一戰!”

屈瑾!

頓時,四周修士學生爆發劇烈的議論:

“真的是屈瑾!”

“屈家不是……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

實則一開始,就有人懷疑他是屈瑾,可是七年未見,他的模樣變化不小,少了少年的女相,氣質更是南轅北轍。

但一說他是屈瑾,眾人也了然。

少年屈瑾是雲鶴書院的傳奇,他天賦之高,修為精進的速度,叫很多人望塵莫及。

他們知道,屈瑾總歸有一日會回來的。

萬雪青臉色更沉了。

她就算是半道入書院,和旁人甚少溝通往來,也聽說過屈瑾的名號,屬於是人不在書院,傳說卻一直都在。

她暗地調查一下,七年前,屈家五百口人遭屠,屈瑾悲痛欲絕,險些掉了修為。

自那之後,他閉關不出,再沒有來過書院。

書院的老師也都感慨,隻怕他這一神傷,讓修真界少了一顆新星。

卻沒想到,如今少年變成青年,甫一回歸,就帶著叫人看不穿的修為。

按說多年不來書院,書院早該剔除他,但還有一個機會,讓他能回歸書院——在宗門大比奪得第一。

萬雪青眼皮猛地一跳。

她祈禱,屈瑾一定要折在半路,因為她實在沒有把握,能打贏屈瑾。

隻是造化弄人,亦或者說,屈瑾一旦回來,就一定會有這麼一幕。

所以,他們狹路相逢。

亭湖劍係兩大劍修對戰,比試場熱鬨無比。

萬雪青站在比試台上,攥著劍柄,她保持冷臉,屈瑾盯著她,忽的,他抬了下濃眉。

不要和她說話,她不會回的。

隻是,他開口了,問:“道友,我們是否見過?”

萬雪青:“……”煩死了,最討厭和她說話的了。

真正的萬元華,或許和屈瑾見過,但那得是他十二歲之前,如今他就算“忘了”,也是尋常。

於是,萬雪青果斷搖頭。

卻在這時,主考官一聲令下,比試開始。

萬雪青發動遊水劍,猛地衝上去。

她劍法淩厲,來勢洶洶,一如她緊繃的麵容,屈瑾反應很快,後退幾步,也拔劍與她鬥起來。

一時之間,比試台上劍光起,靈力湧動,彆說看台上的學生,就是老師們,也忍不住站起來,仔細觀摩。

而台上,從第一招開始,萬雪青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輸。

她從沒見過這麼渾厚的靈力,屈瑾就像深不可測的深淵,他的強大,不止是修為,還有他那詭譎的劍法。

可萬雪青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好不容易忍到今天,她一定要拿到《承天訣》。

於是,本來比試是點到為止,不該用殺招,萬雪青卻違反規定,偷偷旋了手中劍,蕩開一道劍氣。

那是直奔屈瑾命脈去的!

旁的修士未必清楚,看台上的老師們,卻皺起眉頭,主考官想叫停比試,首席老師卻攔下。

他摸了摸花白的長須,頗為自信,道:“且看屈瑾如何化解。”

用出殺招,萬雪青發覺,屈瑾退了好幾步。

她一喜,隻要把他逼下.台,就能贏了!

然而下一刻,方才節節後退的男子,卻一個旋身,長劍一揮,僅用一道劍法,一轉攻勢!

眾人嘩然。

剛剛萬雪青出招時,他已經摸清她的路數,場上一下變成他的主場,萬雪青被迫轉攻為守。

她想了想,主動迎上他的劍鋒。

屈瑾能摸透她的招式,她也能發覺他的問題——他要回書院,這場比鬥不能見血腥,不然會失去這個機會。

隻要能贏這場比賽,她不在乎自己招式有多臟。

果然,在她要用身體接屈瑾的劍招時,他來不及收劍,直接將劍丟了出去。

趁著這個空隙,萬雪青一劍抵在他脖子上。

滿場嘩然。

她以為自己贏了。

下一刻,卻聽主考官揚聲:“萬元華,敗!”

萬雪青忽的張大眼眸,她回過頭,看著屈瑾的劍,懸浮半空,指著自己的脖子。

原來,在屈瑾丟劍,她自以為得勝,欺近他時,他的劍在空中旋了一圈,緊緊跟在她身後,貼著她的後頸。

那時候她就輸了。

而她什麼也不知道。

不怪萬雪青沒料到這一幕,隻有技藝極其高超的修士,才可以憑空馭劍,整個雲鶴書院會這招的,寥寥無幾。

總之,萬雪青敗了。

她為這場戰鬥,苦了六年,忍了六年,敗了。

她雙眼直直地盯著屈瑾,向來沒什麼情緒的臉上,顯出一種呆滯。

屈瑾正要拱手道聲承讓,卻看麵前的人,漂亮的眼睛裡,突的蓄滿淚珠。

屈瑾蹙起眉頭。

他剛出關時,就聽說,亭湖劍係的萬元華,無欲無求,無悲無喜,目中隻有大道修煉。

但眼前這人,因為一場比試,哭了?

他還沒來得及再瞧一眼,萬雪青一張俏臉冷冰冰的,仿佛他剛剛所見,都是錯覺。

他無意探查,垂眼道:“承讓。”

萬雪青心裡慪死了,誰想讓他!

她咬著後槽牙,實在沒忍住,在屈瑾身形剛越過自己,準備走下台時,伸出了腳。

屈瑾是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被人絆倒的一天,何況是在雲鶴書院。

在身體失重,頭即將著地之時,他猛地抱住頭,向前翻了個滾,動作利落乾脆,連衣服都沒顯出亂來。

看台上,眾修士發出善意的笑聲和起哄聲,主要是屈瑾處理得很好,反而顯出俊逸,否則,剛奪魁就摔了個狗啃屎,就有點尷尬了。

屈瑾回頭,看了眼萬雪青,她依然是麵無表情,目光平靜,一派俊俏冰冷的模樣。

好像剛剛那一絆,也是他的臆想。

首席老師走上前來,也笑著說:“要回書院,太激動了?你也會有沒走穩的時候。”

他短促地笑了聲,回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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