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這樣的“小事”上,他絕不會讓彆人覺得自己好欺負。
須知一次欺辱不回擊,麵對自己的,隻會是更加嚴重的欺辱。
當然,他也沒想到,萬雪青的鞋子這麼高。
他發現萬雪青努力壓抑怒火,還道:“對了,你心裡隻裝大道,不會在乎的吧。”
萬雪青:“你……”
下一刻,屈瑾抬起腳,踹了下她的短靴。
短靴就像斷線的風箏,幾個跳躍,落在了欄杆邊緣。
萬雪青:“你!”
本來隻需兩步路,就可以拿回來的靴子,現在需要十來步。
難道她要一瘸一拐,走過去拿鞋子?
不止如此,樓下修士人來人往,她就算脫下另一隻鞋子,平穩走到欄杆那,他們也都可以看到她。
到時候,被人發覺自己身高造假,她還能維持住萬元華的皮嗎?
而這種難題,屈瑾不會為她考慮,已經邁開長腿越過她,準備下樓。
“等一下。”
聽著清淩淩的聲音,屈瑾回頭,他饒有興致地盯著萬雪青:“什麼事,萬道心。”
萬雪青扯扯唇角。
暫且不理他起的綽號,她僵硬著身子,說:“能幫我,把鞋子拿過來?”
她知道問屈瑾,基本不可能,鞋子就是這混蛋踢過去的,他就是巴不得自己和他一樣,險些在眾人麵前出醜。
可即使如此,她也得試試。
因為她擔不起身份暴露的代價,哪怕可能性很低,但她不能。
果然,屈瑾:“幫你?”
萬雪青閉上嘴。
她開始想用術法把那鞋子吹過來,合不合適,可她是劍修,不是法修,術法還沒那麼精益。
她單支著身體的腳,開始發軟,身子微不可查地抖著。
屈瑾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隻要一個推力,撕開一道破口,她的所有偽裝,就會徹底暴露。
就在萬雪青想放棄,讓他滾的時候,隻聽他說:“幫你不是不行,”沒等她欣喜,他又說,“可你這是求人的態度?”
萬雪青:“……”去死啊!
屈瑾用手點點眉頭:“萬元華,你不會笑?”
萬雪青沉默了。
笑?她都要忘記笑是什麼感覺,也不知道自己笑起來,還好不好看。
但不管,反正和屈瑾結下梁子了,不缺這麼一回,總比在眾人麵前暴露好。
她心下一定,對著他,擠起嘴角。
這是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她唇角與臉頰上的肌肉,還在輕輕抽動,可笑得再用力一點,她好像會哭。
她那雙眼睛,會言語,就像是湖麵波蕩的漣漪,無聲的波動,一圈圈漾開。
屈瑾:“……”
他皺眉,明明是她先惹自己,怎麼弄得像他欺負她?
須臾,他沉著臉,走到欄杆處,把那靴子當球一樣,又給她踢了回去。
走之前,他睨著她,從鼻腔裡哼了聲:“彆笑了,難看。”
萬雪青:“……”
她自從成為萬元華以來,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萬雪青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確定自己表情無誤,才吐出一口氣。
行,那就鬥。
隻是想到回萬家,她心裡更煩躁。
萬家位處度淵澤,度淵澤離雲鶴書院並不遠,禦劍隻需一刻鐘。
所以,若沒有急事要事,萬雪青不會留宿雲鶴,這也是她和書院的修士,關係淺淡的原因之一。
此時,她站在忘憂樓前,麵上看不出什麼,心裡早就想把自己頭發抓沒了。
想到要麵對什麼,她很躑躅。
突的,秦姬推開忘憂樓的窗,看著她:“上來。”
萬雪青不由發怵,她抿著嘴唇,推開大門,款步走上樓時,心裡也已理順說辭。
堂內,秦姬正躬身對著一張掛在牆上的空畫上香,她雙手合並,小聲念著什麼,叫萬雪青大氣不敢出。
事畢,她回過頭來。
秦姬生得美,眉頭卻有一道撫不平的褶痕,她盯著站得遠遠的萬雪青,說:“沒拿第一?”
秦姬能這麼快知道,是聽到萬家的譏諷。
萬雪青甚至能想象,那些姬妾和自己所謂的兄弟們,會怎麼說。
她臉色發青:“母親,本來我是可以得第一的,是一個叫屈瑾的突然歸來……”
話音未落,秦姬忽然衝過來,拽住她的衣襟,用力將她甩到地上,掐著她的脖子:“我讓你解釋了麼?你需要解釋麼?你忘了你是誰了?”
萬元華不是會解釋的性子,他隻會答“是”,和“不是”。
萬雪青一陣窒息,她臉頰貼著冰冷的地麵,看著牆上掛著的空畫。
她要學萬元華一樣,不能有反應。
果然下一瞬,秦姬跪在地上扶起她,為她整理衣襟和頭發:“對不起華兒,痛不痛?娘不是故意的,娘對不起你。”
萬雪青心裡一喜。
她想抱住母親,向她傾訴,她有多害怕讓她失望,想告訴母親,她明明可以贏的,屈瑾那混蛋肯定作弊了……
她有好多好多話。
都不能說。
她是萬元華。
萬雪青隻能抬起手,握住母親的手,汲取那一絲絲的溫暖。
秦姬親手扶著她坐下,給她倒杯溫水,說:“我聽說屈家的屈瑾,他是不世出的天才,你輸給他,也情有可原,娘不怪你。”
她是那麼的通情達理啊。萬雪青捧著杯子,點點頭。
秦姬:“隻是華兒,錯過大比,你隻能再找彆的機會,讓萬家認可你。”
萬雪青眼帶詢問,看著母親。
秦姬:“按往屆學生,你們之後會去西陽城,修習運用抵禦魔修的結界,你是不是領隊?”
萬雪青輕輕點頭。
秦姬拿出一個儲物袋,裡麵放著兩道符咒。
她說:“你在操縱結界時,把這道符咒,放在結界陣眼。到時結界會被破壞,你再用另一道符咒,彌補結界。”
“這樣你立了大功,雲鶴和萬家自會認可你,咱們就能拿到《承天訣》。”
萬雪青微怔。
秦姬抱著她:“娘隻有你了,華兒,彆讓娘失望。”
萬雪青靠在秦姬懷裡,緩緩攥緊袋子。
待得她回到雲鶴書院,又整備西陽城一行,忙得不可開交。
終於得閒,萬雪青捏著袖子裡的袋子,她站在望天樓九層的文書舍,眺望遠方。
日光灼灼,大地一片明亮溫暖,花草繁盛,不少弟子穿梭在樓宇之間,偶有靈鶴張著翅膀,從半空飛而過。
陽光是這般好的。
可她從沒曬過。
忽而,一個女修抱著一遝文書,步伐匆匆地,撞到立於廊上的萬雪青。
萬雪青下盤穩當,倒也沒事,那女修手上的文書全都灑在地上。
女修“呀”了聲:“萬師兄,抱歉……”
萬雪青蹲下.身,她垂眼幫她撿東西。
女修見著萬雪青的側顏,卷翹的睫毛,鼻梁秀挺,唇上那唇珠,真是柔軟漂亮,看得她不由屏息。
而萬雪青看著手裡的紙張,忽的問她:“這些是?”
沒想到她會和自己搭話,女修臉色一紅,說:“這是遊論,是新來的屈師兄的。”
所謂“遊論”,是雲鶴書院的弟子,外出一兩年回來後,需要寫的“外出記錄”,必須詳細記他去了哪兒,做了什麼。
遊論必須是真實閱曆,最終會通過驗真石,以防弟子離開書院,隻為玩樂,也是一項能力評比。
萬雪青看著紙上狷狂字體,心下有了成算。
待女修放好東西離開,她懷裡抱著一隻靈鶴,摸進文書舍,找到那一遝遊論,一邊撕,一邊裹著饅頭片,塞到靈鶴嘴裡:“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