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五 一樣(2 / 2)

萬雪青的白衣也全臟了,還有些紅色的血跡。

文景宜跟在他們身後,過了一會兒,忍不住低泣,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死,卻無能為力。

等他們回到杜家邊緣那幢樓,十個天境三層的弟子,死死護著這兒,樹根還是沿著牆壁,爬上樓閣。

一個弟子道:“萬師兄,屈師兄,文師妹,我們這邊有十一人受傷,沒有死亡。”

文景宜擦擦眼淚:“太好了。”

同門基本沒事,總是一種寬慰。

萬雪青肩頭,幾不可查地一鬆,她這時,才感覺渾身酸軟。

被袖子覆蓋下的手指,偷偷轉著,休息休息。

這時候,薛寧推開窗戶,知道出大事了,她這幾天趕緊煉了一些丹藥,她倚在窗戶那,招手:“師兄,景宜!有丹藥!”

萬雪青抬頭。

卻看牆外,被樹根侵蝕部分,突的裂開一條縫,薛寧還沒反應過來呢,整個人往外一傾。

文景宜:“小心呀!”

薛寧:“欸?”

下一刻,小姑娘從樓上掉了下來!

萬雪青走了兩步,換平日,她就是接十個二十個薛寧,都不成問題,可現在,她臉色青了青。

她靈力虧空,手臂酸到抬不起來,雙腿也毫無力道,根本接不住薛寧。

所有弟子都盯著他們。

屈瑾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了然,與幸災樂禍。

說時遲那時快,他踩著牆壁跳上去,一把接住薛寧。

萬雪青:“?”

屈瑾袖子一揮,他站好了,立刻放下呆滯的薛寧。

四周陷入死寂。

薛寧想到自己居然從樓上掉下來,還當著萬元華的麵,被屈瑾救了,她臉色爆紅,捂著臉跑了。

文景宜:“阿寧!”

她看看萬雪青,又看看屈瑾,選擇去追薛寧。

屈瑾扶著劍柄,微微傾身,盯著萬雪青:“你自己的道侶都不會救?”

萬雪青:“……”

對著這張麵無表情的臉久了,屈瑾竟能品出她在努力壓抑憤怒。

他摩挲著劍柄,從鼻腔裡哼笑了聲,她那麼喜歡小道侶,卻累得沒法救,還得自己幫忙。

她吃癟,他就舒心了。

萬雪青心裡,也把屈瑾拍在地上碾幾百遍,她是沒力氣接薛寧,但這狗東西最好還是死了吧!

想起薛寧方才臉紅,萬雪青就一陣鬱結,薛寧該不會會喜歡屈瑾吧?

這麼一想,她心內一陣驚恐。

後來,屈瑾救薛寧這一幕,流傳出多個版本的故事,什麼屈瑾插足萬元華的感情,什麼萬元華為了薛寧,和屈瑾大打一場,死生不複相見……

自然,也成為萬屈二人關係不好的鐵證。

眼下,薛寧哭得眼睛腫腫的。

文景宜想笑,但太缺德,她忍了忍,安慰薛寧:“沒事沒事,你想啊,萬師兄筋疲力儘,沒法接住你,屈師兄這才代勞的。”

“大家肯定不會誤會你們的,他們也不會有矛盾的。”

薛寧擦眼淚:“可他們本來關係就不好,我怕他們以後會吵得更厲害。”

文景宜:“這個嘛,我倒覺得,他們關係沒那麼差。”

那時被樹根包裹住,她掙脫黑暗,第一眼看到的,是萬雪青和屈瑾緊握的手。

文景宜笑了笑。

他們關係要是真的壞到無可救藥,根本沒法那麼靠近。

...

這次杜家損失慘重,引起修真界的重視。

雲鶴書院此行有十一人受傷,書院派出幾位老師前來查探,不過還在路上。

離這兒最近的城鎮,都要坐天舟走一天,考慮到傷員,萬雪青做下決定,先休息好了,再繼續出發。

除此之外,杜少盤命人送鶴券給萬雪青。

他為重整戰後杜家,焦頭爛額,沒空與萬雪青交接,也叫人帶話,杜家會儘一切能力讓雲鶴書院受傷的弟子休息好。

萬雪青掂量鶴券,它巴掌大小,是一隻飛鶴的形狀,如果沒有樹妖的意外,這本該前幾天就拿到。

鶴券裡,是一個小小的空間陣法,可以用書院的術法打開,裡麵備有靈墨與紙張,能填寫任務、完成情況,與參與人數。

屈瑾懶得寫,對他來說,有沒有這點名聲,不打緊。

於是這事,落到萬雪青身上。

如今杜家也沒多少建築是好的,大家儘量擠擠,萬雪青有一間小隔間,她挽著袖子寫字。

不多時,屈瑾從窗戶摸進來,他撿了桌子旁的一個位置,席地而坐,與萬雪青坐得板正,將道袍收得妥妥帖帖不同,他的青色衣角在地上隨意曳開。

萬雪沒有抬眼:“不能走門?”

屈瑾:“習慣了。”

當時屈家被滅門,有些與屈家有舊仇的人,想趕儘殺絕,他被迫輾轉於各種環境,走走窗戶也沒什麼。

重要的是,如今弟子們都以為他們關係極差,他要是再直接從正門進,都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傳。

雖然他們關係確實不好。

屈瑾:“你叫我過來做什麼?”

萬雪青:“文書你需要確定一下。”

下洞穴這事是兩人親曆,文書由萬雪青寫,但也要給屈瑾過目,確認,封進鶴券裡,才能奏效。

萬雪青沒法多說話,她喜歡上寫字。

因此,鶴券的登記上,密密麻麻,詳細到連幻境宴席上,桌上擺的是什麼吃的,都一清二楚。

她將鶴券甩給他,字太多,屈瑾倍感眼澀,瀏覽一下,還給她。

就看萬雪青在參與人員一欄,寫下“萬元華”後,緩緩寫下:文景宜、薛寧、趙王偉……

直到寫到第十個人名,屈瑾才說:“是我們兩個下去的。”

萬雪青:“獎賞是一樣的。”

屈瑾挑眉:“到時候,書院會認定,就是六十個人完成的。”

萬雪青才奇怪呢:“你在乎?”

不管填多少弟子,書院會平等地給每個弟子獎勵,可是,兩個人完成,和六十個人完成,得到的名譽是不一樣的。

屈瑾是不在乎自己能奪得什麼名利,不過,也沒人能從他這獲得好處。

但萬雪青自己有了名,居然還把其餘近六十人的名字,一一填上去。

屈瑾撐著下頜,看著她的側臉,她睫毛很長,鼻梁挺直但秀氣,上唇唇峰微微上揚。

像女孩子一樣。

他驀地悄悄掐自己臉頰,什麼女孩子不女孩子!眼前這個是男的!

不過,他想,她樂意把這份功勞,和六十個人一起擔,不管什麼絕境,也不會放文景宜被吞噬……

也難怪,她板著一副死爹臉,弟子們心底裡卻服她。

屈瑾盯著她,她拿起紙張,端詳了一會兒,忽的,輕輕提了下唇角。

很淺的弧度,稍縱即逝。

屈瑾微微張大眼睛,她這不是會笑麼?

萬雪青又把鶴券丟到他麵前:“確定無誤,你按個手印。”

他還在想剛剛是不是錯覺,也懶得再看一遍,直接按手印,道:“把功勞分給六十人,你可得意壞了吧,萬善人。”

萬雪青不管他,東西迅速塞進鶴券,“啪”的一聲合上,啟動封印。

不對勁,屈瑾突然回過神:“你是不是沒寫我的名字?”

萬雪青語調上揚:“你不是不在乎?”

屈瑾:“……”

沒寫他名字,默認他放棄書院的獎勵,屈瑾是不在乎,但萬雪青寫了所有人的名字,就是故意不寫他的!

故、意、的。

屈瑾他額角一跳,他伸手想搶她手上的鶴券。

萬雪青躲開,腳去踢他下盤。

這方麵屈瑾吃過虧,在她來踢自己前,他先她一步,猛地踩住她的腳。

萬雪青吃痛,後退貼著牆,屈瑾順勢一手抵在牆上,另一手握成拳,抵著她下巴。

他眯著俊眸,一副要打破她的臉的氣勢。

仰著頭還挺累的,萬雪青放鬆了,下頜輕輕貼在他拳頭上。

屈瑾手很大,指骨凸出的指節,貼著她的下頜線和脖頸,那柔軟滑膩的肌膚下,血管的跳動,霎是清晰。

直叫他拳頭猛然收緊。

她那雙鹿兒眼亮亮的,微微歪著腦袋,聲音似乎都輕了幾分:

“打呀?”

他眼瞼猛地一顫。

萬雪青:“不打是吧?”

下一刻,不等屈瑾反應,她屈起膝蓋,“砰”的一聲,用力頂撞屈瑾的腹部。

屈瑾不至於疼得彎腰,卻不得不後退一步。

他臉色一沉,要去抓拿她。

這時,門外一個弟子扒著們,小心翼翼地說:“呃,萬師兄,屈師兄……”

兩人齊齊看過去。

弟子嚇了一大跳,眼淚要飆出來了:“打擾師兄們了,杜家派人有請師兄們去主殿,還有屈師兄不要打萬師兄啊,求求了!”

屈瑾:“……”

搞清楚,是他被打了!

自己沒動手呢,就被彆人汙蔑,眼睛長來乾什麼用的,隻看得到他用拳頭抵她的臉頰,沒看到她膝蓋撞自己嗎?

這些人,到底是有多偏萬元華。

直到走到杜家的主殿,屈瑾都黑著一張臉。

萬雪青麵無表情,但相比之下,她更和善,何況還長得這麼漂亮。

門口,杜家的小輩,對萬雪青一笑:“二位請。”

主殿被樹枝破壞過,顯出幾分破敗,上首是杜少盤,左右各坐著七八位杜家的長輩族老,他們臉色肅穆。

萬雪青奇怪,杜家主不是忙得不行麼,連鶴券都是找人送來,現在怎麼又見他們了?

卻看杜少盤歎息:“兩位世侄,我們調查清楚了,一個小小的樹妖,之所以能發狂,成為九階妖物,就是有人幫了樹妖,讓它拿到終幻訣。”

萬雪青臉色微寒。

他們上來之前,都沒有碰終幻訣。

屈瑾也說:“我們確定下麵的情況後,就上來了。”

杜少盤麵帶無奈。

萬雪青和屈瑾救下杜家這麼多人,他不應該懷疑,更不該質問他們,可是,他們是最後進了大洞,平安出來的人。

而杜家好幾個混境修為的修士,針對樹妖的缺陷,破除禁錮後,進入大洞,卻沒看到終幻訣。

那時候,樹妖就拿到終幻訣,以至於釀成後來的慘禍。

杜少盤不懷疑萬雪青。

他看著屈瑾,真論起來,七年前,杜家是袖手旁觀,屈瑾不能不恨。

何況前頭,屈瑾也對他們愛答不理的。

屈瑾一哂。

懷疑他的神情,是一模一樣的。

當年屈家被滅族,隻有他一人僥幸活下來,當時有些聲音,不也問他,為什麼就隻有他一個人,那麼巧,本命劍失控,那麼巧,離開了一夜。

那麼巧,他天賦又這麼高,像修習了魔修功法。

他總是有各種嫌疑,再被懷疑一次,也無妨。

知道杜少盤在想什麼,屈瑾直接說:“家主可要我發心魔誓,看是不是我動的終幻訣?”

杜少盤說:“心魔誓很影響道心修煉,我不想這麼逼世侄,其實……”他看向萬雪青,“元華世侄能證明你有沒有碰。”

在場所有人,都盯著萬雪青,唯獨屈瑾沒回頭。

他冷笑了聲,讓她給他作證?她不汙蔑已是極好。

還不如發心魔誓呢。

他將要豎起手指,卻聽身後傳來清淩淩的聲兒:

“他沒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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