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算來, 溫雪青這次睡了十天。
從她最開始昏睡的天起,殷不惑就已做好準備。
她第二次昏迷時,魔界發起進攻, 勢如破竹, 直接插.進仙界的腹地——仙宮。
當然,這場總攻,魔界準備多日,而溫雪青的昏迷,以及賀軌一句解藥在仙宮,成為導火索。
但仙界不是全淪陷了。
準確來說, 淪陷的是以仙宮為主的這片區域, 仙帝等退到大後方, 戰爭還在僵持。
仙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有很大能力,能和魔界一戰。
但對溫雪青來說, 就是睡一覺,變天了。
臥底臥到最後, 東家沒了是什麼體驗?
溫雪青默默吞下一碗苦藥。
這是殷不惑抓住仙界懂毒理之人,根據她體內的毒藥, 所開的解藥,仙帝若乾人逃得太快, 帶走臥底的解藥,所以, 這些被抓住的仙人, 幾乎是晝夜不停,調製解藥。
溫雪青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眼裡的怨念, 她很懂。
媽耶,她的仇家瞬間增加許多。
隻是,從她醒來後,殷不惑告訴她這是仙宮,直到現在,他也沒和她說過話,見麵的次數,也是幾個手指頭數得過來。
第一是他很忙,自己已可以很好地控製暗域,指揮戰場,鞏固勝利成果。
第二嘛,大概率是因為,她其實是仙人,臥底。
殷不惑最討厭的,就是仙人。
不止是他,眾多魔們也一時難以接受,尊後竟是仙人,甚至開始懷疑尊後會不會趁陛下不備,殺了陛下,戕害魔界。
溫雪青在仙宮,遠離群魔,有些不好聽的話,仍然會傳到她耳中。
禍水什麼的。
聽得溫雪青都覺得臉紅。
這幾日,她和張侍從碰了一次麵。
張侍從欲言又止,提醒:“尊後近來無事,還是不要出去好了。”
溫雪青:“放心,我不出去。”
不過是換個地方躺嘛,核心是一樣的就行。
張侍從也討厭仙人,仙魔是刻入骨髓的對立,但是拋開仙魔不談,隻說溫雪青這個人,張侍從不討厭她,依然欣賞她。
隻有她,能改變魔尊的習慣。
然而,溫雪青的處境很艱難,仙以為她投奔魔,魔認為她是臥底。
實際上,她什麼都沒做。
張侍從試著從她的角度,去想如何破局。
但實在沒有辦法。
他歎氣,隻希望溫雪青可以坐穩尊後的位置,不管如何,她確實沒害過魔尊。
...
仙界魔界此戰,打了一個月。
仙界一方打開強勁的結界,擋住魔界的步伐。
至此,戰鬥告一段落。
仙宮裡,準備舉辦一場小慶功宴,為魔界第一次打入仙界。
溫雪青在空蕩蕩的仙宮,好好躺了二十日,這段時間,她一身輕鬆,沒人打擾。
也沒能見到殷不惑。
直到這天,宮人來通知溫雪青:“尊後,請換上華服,同陛下前往宴席。”
溫雪青把話本藏在枕頭下,睡眼朦朧:“我去嗎?”
宮人畢恭畢敬:“是。”
溫雪青琢磨不透殷不惑的態度。
按理說,她是臥底,殷不惑應該這時候噶了她,哪還會承認她是尊後?還是說,現在這場宴席,是秋後算賬?
哇,要開始苦情戲了吧?
溫雪青準備好情緒,她隨著宮人洗漱,換身很正式的衣服,先離開這仙宮的後殿,一路經過華麗的宮廷,來到前麵。
殷不惑也在。
這幾日不見,他戴著銀麵,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而,她能感覺他瞥她一眼,似乎沒什麼情緒,宮人引溫雪青站在殷不惑身邊。
二人站在上首,溫雪青看著底下,許多熟悉的魔族的麵孔。
果然,經典橋段來了,一個長老出麵,道:“陛下,尊後乃仙人,事先潛伏在陛下身邊的目的不明,萬望陛下思,將尊後罰入牢裡!”
又一個長老:“陛下,仙人詭計多端,萬不能被蒙蔽!”
溫雪青沉重的華服,壓在自己肩頭。
她盯著幾個長老,開始記仇模式。
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哼。
這時候,她作為尊後,理應做的就是,自請離去。
甚至,當場撞柱,血濺尺。
想想就心肝疼。
溫雪青大腦裡天馬行空,在挑選自己的結局時,隻聽殷不惑聲音沉沉:“尊後確實是仙人,隻是,”
他停了停,“這些,都不重要,尊後向來,勤勉於民,不應因此受連累。”
溫雪青:“……”
“勤勉於民”這四個字,他說得格外沉重。
確實,他誇她長得絕美無比,都比這四個字好些。
魔尊明顯說的違心話,但知趣的,已不再揪著這事不放。
於是,柴熾和張侍從為首的,紛紛出來道:“確實,尊後雖為仙人,卻從未禍害魔界,甚至幫助魔界頗多。”
“尊後可堪後位!”
一時,眾魔就算有異議,也隻能壓下,獨自消化。
他們低頭行禮,覲見魔尊與尊後。
溫雪青愣了愣,這就沒了?
殷不惑坐在仙帝的椅子上,一揮手,示意宴席開場。
溫雪青忍不住一直看他。
從頭到尾,他沒對她說過一句話,再加上這段時間的分開,所以,他還是在意的。
即使如此,他還與她一同出席,替她保駕護航,穩住她的身份地位。
突的,殷不惑的麵龐,朝她轉過來。
溫雪青小聲:“嘿!”
殷不惑默默將頭轉回去。
沒撩撥到陛下,溫雪青清清嗓子,開始觀察桌上有什麼好吃的。
畢竟還算戰中,此慶功宴隻持續小一個時辰,結束得很快,各人又都去忙了。
溫雪青和殷不惑起身,一起離開宮殿,往後殿方向去。
她身上餘毒未清,精神有點不怠,殷不惑的步伐很大,速度也快。
溫雪青很快跟不上。
她走得越來越慢,漸漸的,腳步停下來,看著殷不惑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儘頭。
她輕輕呼吸著。
空氣裡,隻有她一人的氣息。
長廊是懸空的,身旁,是一輪巨大的落日,天空似燃燒了起來,一片火紅爛漫,很漂亮。
她坐在玉雕的欄杆上,欣賞著遠處的風景,時而晃晃腳丫。
突的,斜旁傳來男子偏冷的聲音:“你做什麼?”
溫雪青一愣。
竟是殷不惑折返回來。
這後殿隻有他們二人,他摘掉麵具,隻麵色沉沉,分辨不清情緒。
她指著天空,對他一笑:“殷不惑,你看天空,不漂亮嗎?”
紅是溫暖的,像他的眼睛。
殷不惑板著臉。
他道:“走了。”
溫雪青剛要吭哧吭哧爬起來,忽的,她渾身一輕,殷不惑一個橫抱抱起她。
就像每次她懶得動,懶得走的時候。
她環住他的脖頸,望著他冰著一張臉,突的眉頭一揚,道:“嗚嗚~陛下,對不起。”
殷不惑手上扶起青筋:“好好說話。”
溫雪青::“我確實是仙人,我欺騙了陛下,陛下要殺要剮……”
殷不惑咬牙:“閉嘴。”
溫雪青:“……”
好吧,又沒演成。
殷不惑踏著斜陽的光,他的步伐,也漸漸停下,他看向旁邊的天空。
須臾,他道:“確實很漂亮。”
溫雪青微微睜大眼睛。
這段時間,殷不惑也在思考,自己和溫雪青的關係。
在溫雪青之前,哪個仙人敢到他麵前,全部是找死,他也不會客氣地送他們見閻王去。
他向來討厭拖泥帶水,沒想到自己有一日,也變成這般。
但溫雪青的存在,打破他的認知。
他一心想向天界證他的道,厭惡親近天界的仙界,它們一丘之貉,仙界所有一切,全都該被魔界吞噬,化為烏有。
可是溫雪青就是仙。
殷不惑需要想想。
從沒有一件事,讓殷不惑能連續想這麼多天,甚至乾擾到他做其他事。
直到剛剛,發現溫雪青不知道什麼時候,沒跟上來。
他突的記起,她昏睡的那些日子。
他返回來找她。
她坐在夕陽之下,神色寞寞。
那一刹,殷不惑想,他知道答案是什麼了。
至少他最開始,打入仙宮,就是為了解藥。
至少,仙界,也擁有這般他們都覺得漂亮的天空。
仙界不是什麼都是糟糕的。
人更是。
他低頭,麵無表情地說:“日後,和以前一樣。”
溫雪青一喜:“也就是,我要躺還是隨便躺?”
殷不惑:“?”
行,原來她就隻關心這個。
...
第二日,宮人來報,議事後推。
眾人揣測,陛下是不是身體不適。
天光大亮,仙宮後殿之中。
溫雪青翻個身,微微睜開眼睛,看殷不惑在她身邊,她先閉上眼睛,立刻又睜開眼睛,立刻爬起來,驚異地盯著他。
殷不惑眼睫微動,也睜開眼睛。
溫雪青:“你是議事完後,回來了?”
殷不惑:“推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