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吭聲了,想要說點什麼,又底氣不足。
這殺雞儆猴有了明顯的效果,其餘人不再像剛才那樣咄咄逼人張口就來。
虞惜心中微定,低頭調整了一下話筒,語調溫和卻鎮定,聲音響徹會場:“關於此次風波,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也看到了大家對康博的關注,在此我要鄭重澄清一下,此次網上關於我患有精神疾病之類的傳聞純屬謠言,對於傳謠者我本人和康博一定會保留追究法律起訴的權利。也希望大家不要人雲亦雲,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我。好了,現在是提問時間。”
“你沒有精神病的話,為什麼會去看望菲利普斯呢?”一人好奇道。
“難道你去看望一個朋友,那個朋友正好是一個心理學家,你就是有精神病的嗎?”虞惜對他笑笑,莞爾。
這人也笑了,驚覺自己有些離譜。
現場的氣氛漸漸輕鬆下來。
一場現場報道結束,虞惜就吩咐助理讓律師聯係平台,拿到造謠人的身份信息準備起訴,一麵又聯係幾家平時有合作的報社進行正向引導。
等一切事情交代完,她才驚覺和沈述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連忙取出手機打電話給他。
電話鈴聲從身後傳來。
虞惜掛了手機,詫異回頭,卻看到沈述攜著資料走過來,身邊還跟了個律師。
“我落地才看到的新聞,本來給你找了律師,沒想到你已經解決了。”沈述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目光有些複雜,既欣慰她已經可以獨當一麵,有條不紊地解決這種突發狀況,又有些說不清的惆悵。
好像她已經不是很需要他了。
虞惜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就笑了:“你這是什麼表情啊?難道你還希望我永遠都長不大,什麼事情都要麻煩你嗎?”
沈述笑笑:“就是有點惆悵。”
以前看她懵懂純粹又認真刻苦的模樣,感覺美好而內心安靜,如今看到她閱儘人世後的從容與溫柔,也彆有一番感慨。
不過,無論是哪種模樣,都是他喜歡的那個她。
“走,我請你吃飯,慶祝你不費吹灰之力地解決了這次的事情。”沈述朝她遞出手。
虞惜笑了笑,將手珍而重之地放入了他的掌心,任由他牽著她走了出去。
他們在附近隨便選了一家火鍋店坐下。
“要你來陪我吃火鍋,會不會很為難?”她問他。
她記得他不喜歡吃火鍋的,因為味道會沾在身上。
沈述笑著搖搖頭:“沒事兒,難得吃一次,我回去洗個澡就行。”
她還是有點猶豫,不過實在是太想吃了,隻能稍微委屈他一下了。
帶著這種負疚心理,期間她一直給他涮菜,給他夾菜,一副要補償他的樣子。
沈述很少這麼被人照顧,感覺挺新奇,莫名還覺得挺享受。
“我幫你去調個醬吧。”他起身端起她手邊的碟子。
“麻煩你了,沈先生。”虞惜托著腮幫子瞅著他,感慨,“有生之年居然能享受到沈公子的服務,真是三生有幸。”
沈述失笑著搖了搖頭,承了她這份調侃。
他給她調的醬料很簡單,隻放了一點醋和花生醬、海鮮醬。
“你為什麼不給我放辣椒醬?我都說了要辣椒醬了!”她抗議。
沈述將碟子擱到她手邊,淡淡道:“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就是故意的嗎?吃太多辣椒對身體不好。”
“誰說的?”虞惜被激起了反骨,“辣椒可以活血、通經,誰說吃辣椒不好了?有什麼科學依據嗎?”
她還真跟他杠起來了,沈述很無奈:“你忘了你上次吃太多辣椒嘴巴腫了的事情了嗎?”
虞惜眨了兩下眼睛:“……有嗎?”她真不記得了。
不過,他這麼一提她就有印象了,臉頰微紅。
這種事情當然是黑曆史了,他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她目光幽幽望向他,暗藏機鋒。
沈述好似能看出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不等她開口,先她一步開口:“彆這麼看著我,我是為你的身體健康著想。彆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這件事情你得聽我的。吃那麼多辣椒,當時是舒服了,可事後呢?”
虞惜還是怕他嚴肅起來的樣子的,聳了聳肩,不敢吭聲了。
沈述不訓話了,將小碟子往她麵前推了推:“吃吧。”
虞惜有點怕他,又忍不住小聲嘀咕:“都吃火鍋了,還要講究什麼健康?火鍋能健康到哪裡去?窮講究。”
原以為聲音音量夠小,隻有自己能聽清,誰知沈述開了口:“你嘀嘀咕咕地說什麼呢?”
虞惜心虛地抬起頭,看著他:“沒有啊,我沒說什麼啊。”
沈述:“你是不是以為我瞎?”
他給她碗裡夾了一隻剝好的蝦,語氣很淡,“老實交代。”
虞惜眼珠子亂轉,強裝鎮定:“交代什麼啊?”
沈述嗬嗬一笑,沒有再追究,而是認真給她涮肉。
虞惜心安理得地吃起來。
她在大快朵頤的時候,沈述在默默涮肉。一直以來,他似乎都習慣了。
她之前提過幾次,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結果他說他不喜歡吃。
虞惜心裡想,還真有這種怪人啊,喜歡服務不喜歡吃。
殊不知,沈述隻是喜歡給她服務而已。
後來他們隨便聊了些這段時間的瑣事,虞惜還喝了一點雞尾酒。她的酒量一如既往地差,喝著喝著就有些上頭了,很快臉頰就漲得通紅。
她還不信邪,把酒瓶搖搖晃晃地舉到麵前仔細看了看,不解地指著上麵的“酒精含量6%”給他看:“你說,這是不是假貨啊?6%為什麼我喝了頭這麼暈啊?這不科學,這肯定是假的,要麼就是瞎標的!”
沈述都無奈了:“自己酒量差怪人家標的不對?你之前不是喝銳澳喝到吐嗎?自己什麼酒量還不清楚?”
說實話當然有人不愛聽,虞惜剛剛大殺四方解決了一樁大麻煩,正是春風得意,加上喝了點酒有點飄飄然,哪裡聽得進這種話。
她涼涼地掃了他一眼:“你怎麼淨潑我冷水啊?經過鄙人這段時間的堅持鍛煉,鄙人的酒量早就不是當年可比,不可同日而語。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知道了嗎?”
沈述:“……”什麼比喻?
她就數理化好,語文其實是小學水平吧?
這點兒倒是和很多女生不太一樣。
其實虞惜這人反差挺大的,一開始認識她時,他以為她是那種典型的文科生,和大多數文靜的女生一樣喜歡看書,心思細膩,對數理化挺反感也不是特彆擅長。接觸久了其實發現,她對數字的敏銳度很高,算賬是一把好手,有時候比他都要記得清楚,都不需要打草稿,心算就能一瞬間將彆人無法理清的賬目算清楚。
她的語言天賦也很強,會很多種語言,有時候他翻到一些小語種的資料時看不懂時,需要查字典,她看一眼就能翻譯出來。
雖說術業有專攻,這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當然,她也有很迷糊很廢物的時候。開了這麼久的車,車技還是那麼爛,僅僅比沈媛好一點。
這兩人要是一道開車出去,他不給她們派兩個司機都擔心出問題。
沈媛一個禮拜兩個罰單都是常事兒,她也就好一點。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開車時很不注意,看了左邊的路就忘記看右邊的……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有些事情可能真是天生的。
可正是這些零零碎碎的小缺點,才讓人感覺更加鮮活,更讓人牽腸掛肚放心不下。
“彆喝了。”見她還拿了一瓶新的雞尾酒過來,嘗試著要去開蓋,沈述忙把瓶子從她手裡抽走,沒好氣。
虞惜喝高了,脾氣上來,搖搖晃晃地起身朝他撲來:“給我——”
她腳底一個踉蹌就朝他撲去。
沈述忙接住她:“小心一點。”
虞惜隻是笑,仰著駝紅的臉頰靠在他懷裡,衝他笑,眉梢眼角都是化不開的春色。
唇紅齒白,明媚嬌俏,跟瓷娃娃似的。
沈述心旌動蕩,停滯了會兒,她挽著他的胳膊說:“好累啊,要抱抱。”
沈述笑:“沒手沒腳嗎?這麼大的人了,還要抱抱?”
她哼一聲,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不依不饒:“就要抱抱,不管,就要抱抱。”
這樣直白的撒嬌,哪個男人能頂得住?
沈述感覺她最近越來越像是成了精似的,無聲無息的就撩撥得他心猿意馬。他這樣定力強的人,在她這兒都不夠看,也不知道她們公司那幫小年輕怎麼頂得住的?
這麼想,他眸色深沉地望著她,忽而捏了她的下巴,溫和又不失強硬地問她:“你們部門裡最近有沒有調來新的實習生?”
“啊?”她本就因為喝多了酒而腦子不太清晰,聽他這麼一講更是恍然了,沒懂他的意思。
沈述沒有解釋,仍是那樣淡淡地望著她。
虞惜這才回過味兒來,原來他問的是有沒有男的實習生,不知為何就是想笑。可她笑容還沒綻開兩秒,就望見了他倏忽變得銳利的眼神。
她忙收起眼神,再不敢造次了,縮縮脖子小聲說:“有一個。”
沈述不置可否,仍是望著她。
虞惜不敢點火,輕輕笑著繼續說:“跟我差不多高,長得一般,人家也有女朋友,放心。”
她說得委婉,哪裡是“長得一般”,那小夥子滿臉的青春痘,平時似乎不怎麼打理自己,她私底下還說過他兩次讓他注意形象。
沈述這才點點頭,雖沒表現出什麼,虞惜卻覺得他的毛似乎被撫順了。
恁管怎樣強大厲害的男人,這方麵也幼稚得像是小男生一樣。
她心裡的笑意如春風般緩緩漾開,雙臂不自覺掛在他身上,就著他的重量支撐著往外走。
沈述撈了外套,一麵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打橫抱起,大步朝外麵走去。
魏淩已經讓司機將車停靠到了門口,見了他,忙躬身將後座門打開。
車在路上緩慢行駛著,沈述將虞惜摟在懷裡,靠近車窗的位置,用手掌墊著她的腦袋,以防忽然轉彎或者急刹撞到她。
一麵又叮囑司機:“開慢點。”
“是,沈先生。”司機恭敬應道。
魏淩多少有點看不下去,心道:是不是結了婚的男人都會這樣?事業不再是第一位,老婆和家庭才是。
當然,也可能是沈述的事業已經到達頂峰,在這個地方深耕不再輕易有彆樣的刺激,所以才會在彆的地方尋找滿足感。
魏淩忽然想起這日他們在國外剛剛得知虞惜這件事兒時,沈述看著網上一麵倒的評論,第一時間就讓他訂了回去的飛機,還要最快。
魏淩當時就覺得他過於大驚小怪的,沉吟半晌說:“夫人沒有那麼脆弱,我相信她可以自己解決。倒是你,這次的事件也把你牽扯進去了,你和她的關係早不是秘密,還有人借此帶節奏說你假公濟私。雖然這些風言風語不會影響到你在中恒的地位,但是,多少對你的風評也有些影響。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不如我去聯係一下幾大報社,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給你立一個‘愛妻子’的人設。”
輿論是很容易被引導的。
像沈述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本就是大眾心裡高不可攀的人物,如果能對一個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不離不棄,那簡直是滿足了大眾對於此類公眾人物的最高幻想,對他的個人形象和中恒的股價、名譽都是大有裨益的。
誰知,沈述鋒利的目光冷冷射向他,一口回絕:“我不需要這種所謂的粉飾和包裝,我也絕對不會利用我妻子來成全自己的名聲。”
魏淩聳聳肩,不置可否,但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其實他挺不能理解的,可能他沒有談過戀愛的原因吧。不過自此他也明白了——
虞惜之於沈述,是不能觸碰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