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點不甘心:“我快畢業了,我想……我有些可能不太恰當的話想跟你說。”
他整理資料的手停頓了一下,淡淡一笑:“不恰當的話,還是不要說為好。”
虞惜被噎了一下。
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又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頃刻間消失殆儘。
真正死心是在幾天後的傍晚,她看到一個開著瑪莎拉蒂的女人來接他,就在學校後門。那女人蜂腰長腿,身姿曼妙,大冷天隻穿著一件吊帶。隔著街道看到她,她不但不避諱,還衝她來了一個飛吻。
江鬱白麵無表情地拉了她一下,兩人一道進了車裡。
雖然他全程冷著臉,但可以看得出來,兩人挺熟的。
“那是不是江老師的前妻啊?好像家裡很有錢,人也長得漂亮。”身邊同學道。
“我不知道……”虞惜仍是望著車輛遠去的殘影,聲音越來越低,提不起力氣,像是灌了鉛。
之後幾天,天氣陰沉得好像擰一下就能出水的布,可偏偏不落雨,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空氣裡那種潮悶壓抑的氣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的實習簡曆過了,是去中台那邊的一家改製單位。
她去的科室還算清閒,或者換句話來說,夠不到權力中心,就是打雜部門。帶她的是姓劉,虞惜管她叫“劉姐”。
劉姐人挺來事,也挺和氣,問了她一些事兒就讓她自己去做事了。
之後幾天對她都是親和中帶著冷淡,反倒是對另一個跟她一道來的鐘姓女孩特彆關照。
虞惜仔細琢磨了一下,事後才回過味兒來,她那天太軸了,劉姐大抵是在刺探她的背景,見她沒什麼背景就不搭理她了。這個鐘姓女孩,應該有些來頭。
好在虞惜也無所謂,沒人關注,她反而更自在些。
她做事謹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之後幾天都沒出什麼紕漏,漸漸的她也開始適應這邊的工作。
下午劉姐讓她去給主任送一份報告,她整理了一下就上樓了。
陳主任的辦公室在五樓拐角,她上次來過一次,自然不會走錯路。
在深褐色的辦公門口停了會兒她才輕輕叩兩下,裡麵有人讓她進去,她才推門而入,動作放得很輕。
出乎她的意料,裡麵還有旁人。
陳主任坐在辦公桌上寫著什麼,另有一個穿黑色毛衣的男人側對著她倚在窗邊,看背影,高大清修,側臉的輪廓流暢而分明,莫名有些冷而雅的氣質。
她不敢多看,低頭將資料遞上去,說明自己的來意。
見陳主任手邊杯子裡的茶水見底了,心裡一動,忙拿起旁邊的熱水壺替他滿上。
陳主任卻是怔了一下,道了聲謝,接過熱水壺給一旁的另一個空杯子也滿上了,然後將寫好的文件雙手遞給窗邊那人:“沈總,您看看,這是近一年的成交額和流水明細。”
虞惜隻覺得腦子裡嗡了一下。
來之前就聽人說過,改製後新來的最高領導姓沈,隻是,她這種小蝦米是沒有資格接觸到最高領導的。
她此刻是萬般的後悔,剛剛還不如不獻那個殷勤。
難保被忽視的沈總不會覺得自己在她眼裡還比不過一個主任。
領導可不管你見沒見過他。
讓領導不舒服了,你這職業生涯也直接到頭了。
那天回去時她腦子是有點渾渾噩噩的,一直思量著這件事。
這家單位是最早一批綜合類證券公司,不管在業內地位還是福利,絕對是佼佼者。她能進來也是走了大運,還打算轉正後好好乾呢,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轉正就直接滾蛋了。
虞惜頭疼得不行,可又暗暗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不要太過悲觀。
領導也不是個個都那麼小雞肚腸的,沒準人家壓根沒放心上呢?
到了11月底,天氣終於放晴。
虞惜跟往常一樣去辦公區時,劉姐忽然找到她:“虞惜,你跟我來一下。”
她不明就裡,但還是謙恭地跟著她來到角落裡。
劉姐問了她一些近況,然後說起最近的人事變動。虞惜聽了一圈聽明白了,圖南駿的秘書離職了,現下裡這個職位空缺著,需要人頂上。
圖南駿在部門的名聲不太好,曾有騷擾已婚女下屬的前科,不過後來因為沒有確鑿證據還是不了了之。
虞惜前幾天聽說要頂上的是鐘安好,心裡還非常同情,沒想到轉頭就輪到了自己。
虞惜這下的心情更加不好了,可事情已成定局。
沒兩天,調令就下來了,虞惜成了圖南駿的秘書。
圖南駿其實長得還可以,但是因為長期煙酒,眼窩有些凹陷,整個人看上去精氣神不是很足,有種虛浮感。加上顴骨較高,看上去總有些陰鷙。
虞惜有點害怕他,但幾天下來,他似乎也沒什麼逾越舉動,她也就放下心來了。
直到不久後的一個酒局上,他喝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手往下一放就擱到了她大腿上。
虞惜腦子裡嗡嗡的,愣了會兒,忽然站起來。
因為動作太猛,桌上其餘人都看向她,她麵上不由燒得滾燙。
“圖總,我去一下洗手間。”她沒敢看圖南駿陰沉的臉。
從那之後,她總是接到很莫名其妙的活,同一份文件讓打印了一次又一次,或者讓她去一些窮鄉僻壤做什麼考察取證。她知道這是在給她點兒顏色瞧瞧,但也沒多說什麼。
好在日子一天天過去,圖南駿似乎也覺得無聊,久了也懶得去管她了。
虞惜在心裡悄悄鬆一口氣。
年前她接到了新的工作,要跟領導去鄰市做一次調研考察。
除了幾個男性領導,一道去的還有鐘安好。出行那天,兩人在公司樓下碰到了,她的表情有點尷尬,關於虞惜頂上這個空缺的事兒,到底是她做的不地道。
虞惜對她笑笑,點了點頭,心裡倒沒什麼怨言。
可能是心裡有愧,在車上鐘安好就一直跟她聊天,給她遞水拿水果的。幾個領導都在前麵的車子裡,後麵的車廂氣氛挺輕鬆的。
誰知中途車子陷入了一個泥坑,拋錨了。
幾人下來,被分配到了另一輛臨時租來的麵包車上。但位置還是不夠,過了會兒,魏淩過來看了一圈,指了指虞惜說:“小虞,你跟我過來吧。”
虞惜認出他是最高領導的秘書,忙跟著過去,就見他在一輛黑色紅旗車前麵停下,給她拉開門:“你坐這輛吧。”
虞惜一眼就瞧見了坐在後座的沈述,他穿的常服,高領毛衣貼著熨著修長的脖頸,下頜線清晰,側臉弧度如山巒迭起。因為膚色過白,在暗沉的車廂裡總感覺有些病態。
後來聽他咳嗽了兩聲,她才感覺他是真的病了。
跟領導坐一起,這得有過硬的心理素質。她全程縮在角落裡,把明明寬敞的後座坐出了“楚漢河界”的味道,中間空出了一大片區域。
沈述一直在看文件,偶爾抬頭凝眉思索,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因為空間就這麼大,她目光移動時不可避免地掃到他一塵不染的皮鞋、翻到書頁的修長手指。
虞惜不敢出聲,怕打擾到他。
耳邊又聽到他咳嗽兩聲,臉頰暈出了一點奇異的紅,她才感覺他病的挺嚴重的,下意識從包裡取出了一個鐵盒子:“您要嗎?”
他怔了下,溫聲笑道:“不必了,謝謝。”
前麵副駕座,圖南駿掃來冷漠的一瞥。
虞惜心驚,連忙將薄荷糖收了回來,神色不太自然。剛剛那行為,確實有獻殷勤的嫌疑。
若沒有改製和沈述的調任,圖南駿應該是最有可能上任成一把手的。他和沈述,應該不像表麵上那麼和睦。
她此舉,算不算得罪了他?
可她之前也早就得罪狠了他,還怕什麼。
因為交通管製,路上開了快三個多小時才抵達目的地——當地一家快捷酒店。
虞惜就住在鐘安好的隔壁,洗完澡後,她正坐在沙發裡刷手機,鐘安好過來找她,手裡拎著一盒點心:“這是這兒的特產,你嘗嘗。”
點心盒子打開,裡麵呈現五顏六色、造型彆致的荷花酥,虞惜忍不住撚了一顆嘗嘗。
味道真的不錯。
就是吃多了有點膩。
“這個要配這個茶吃才好。”鐘安好笑了笑,去入口的地方給她倒茶。
虞惜喝了兩口茶,吃了兩口點心,感覺有點昏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屋子裡的空氣有種說不出的燠熱。
“不舒服?那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鐘安好笑著道彆。
虞惜也對她笑了笑,等她離開,皺著眉躺到一邊的沙發裡休息。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越躺越難受,身上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又好像有幾萬隻螞蟻在啃噬著,沿著她的皮膚順著她的血液一直鑽到她骨頭縫隙裡,麻癢難受。
門開了,有人生撲到她身上,去吻她的脖頸,手往下探。她一個激靈清醒了,瞧見圖南駿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氣得想發抖,可完全提不起力氣。
“還不是落我手裡。”耳邊聽到男人冷笑中帶著急切的聲音。
她迷迷糊糊的摸到手邊一個硬東西,直接抄起來朝他頭砸去。身上那股重力消失後,她踉踉蹌蹌爬起來,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沒跑出兩步,迎麵就撞上了一堵高牆。
“你怎麼了?”對麵人扶住她的手臂,關切地望著她燒得通紅的臉,聲音清潤又好聽,“發燒了嗎?”
她無法說話,隻是撐著他堅實的手臂徒勞地望著他。
她覺得自己好奇怪,好像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行為,渾身上下猶如在火爐裡炙烤,悶燥地要把她烤乾。
眼前的男人是熟悉的,但似乎又是陌生的,削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她聽不到他說了什麼,隻是覺得那兩片唇很性感,喉結滾動時讓人想要湊上去舔一下。
所有的感官在這一刻好像放大了無數倍。
挨得太近了,她似乎能嗅到男人身上那種冷淡清冽的鬆木香,若有似無縈繞著她,像有一根線,把她往他麵前拉。
她情不自禁地撲上去,蹭著他含住那片唇。
沈述停頓了一下,像是意外的愣怔,下一秒按住她的肩膀猛地拉開了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