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身而出,從在宮中疾步再到月下狂奔,稚嫩的肩膀承受了太多。
……
嬴駟仰著頭,坐在台階上數天上的流雲。
他一邊思考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這種境地的,一邊想著如何道歉請罪能真誠些,不像是在拿身份說話。
思來想去,嬴駟似乎隻能認栽。君父無錯,那就隻能是自己錯了。
他在沉默中抓亂了自己的頭發,小馬駒的鬃毛顯得十分狂野。
身後的門扉大開,嬴駟愣了愣,下意識地回頭。
孫臏驅使輪椅停駐,開門的手正往回收。
“進來吧——如此蹲在自己的書房門外,被婢子侍人所見,有失威儀……理發正服。”
“嬴駟受教。”
稚童連忙整理自己,收拾好了才邁進書房。
見到人後,他又先行禮。
“駟兒向孫先生問安,向秦公乘問安。”
問安剛結束,嬴駟便主動認錯領罰了。
“昨日之事,皆是嬴駟辦事不利,既失信於孫先生,又讓秦公乘委屈,實在是愧對先生的信任——嬴駟認錯領罰,請先生和公乘不要生氣,駟兒還想跟在孫先生左右,受先生教導。”
一想到還有失學的後果,嬴駟急得就快掉眼淚。
但他是秦國的儲君,即使麵對最喜愛的先生,也斷不可軟弱哭泣。
“昭,你怎麼看?”
“啊,先生,你讓我處理……這合適嗎?”
“合適,畢竟無論秦君還是儲君,都繞不開和你有關。”
嬴駟看不懂孫先生的眼神,但秦公乘的神情他能讀懂一些——那是愧疚和不安,還帶著些許不忍心。
他再次望向孫臏,隻見孫先生點點頭,似乎給了秦昭下決心的肯定回複。
孩童有些不安。
他實在不能想象,年長的大人要如何懲治他。
“你叫‘嬴駟’是嗎?我能叫你‘駟兒’嗎?”
和嬴駟意料不及的是,秦昭竟在他麵前蹲下了。
她的眼睛儘量維持在和他平視的位置上,恍惚間,他竟覺得自己不是被當作孩子對待,而是一個真正的“人”。
“雖然我並不覺得你有什麼錯,但先生說一定要讓我找你要‘補償’,不然你會非常不安……
“我並不覺得你的所作所為要到被‘懲戒’的地步,相反我還要謝謝你——駟兒,你讓我不用和男人們在一個房間裡閉目,我非常感激你。
“彆急著反駁我,駟兒,與其說是你的‘請罪致歉’,反而不如說是我有求與你……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我一個人真的很難做到。”
似有一股暖流在嬴駟的軀體裡衝撞,他的胸口頭一次這般熱烈。
這似乎是嬴駟第一次被人求助,不是弟弟們的撒嬌,而是成人世界裡的正事。
這個人信任我能做好她做不到的事……
這個認知令嬴駟越發激動,被人看重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唯。請請秦公乘吩咐,嬴駟定竭儘全力,不負所托。”
“倒是不用這麼嚴肅……駟兒,你可以調動的封邑營收有多少——不要全部,隻要部分能拿來辦個廠就行。”
嬴駟愣了,每個字他都能聽懂,但合在一起又好難理解。
“我想把鉛筆和紙造出來……駟兒,你願意來管理世上最有用的傳承工具嗎?”
嬴駟捏緊衣袖,心跳越演越烈。
他願意。
*
談及造紙和鉛筆時,秦昭想拉桑冉商議可行之法,卻發現竟把他丟了。
她驚恐著起身,慌亂地帶上孫臏和嬴駟,前去司空署找桑冉。
“喲,我那跟潑出去的水沒二彆的‘女弟’啊,需要你卑微的兄長提醒下你,咱家還沒收到大雁呢……彆那麼著急啊,記性不好的蠢昭。”
桑冉環著手臂,明言暗話戳的秦昭千瘡百孔。
她隻好硬著頭皮上前平息怒火。
“不是,桑冉你聽我說,我不是——”
“嗯,我聽著,聽你要用什麼理由把你可憐的‘長兄’扔在司空署,吹了一夜徹骨的涼風……”
桑冉挑眉,語氣越發輕飄怪異。
“而你這一大早,就領著某個‘瘸子’說說笑笑來見我?呀,還帶著一隻小崽呢,嗯哼?”
完蛋。
咋整。
最好的技術大師要鬨罷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