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聽你的。”連素甯的聲音輕輕, 在這嘈雜笑語聲四起的環境裡，很快便被淹沒。
連漪看著她努力抬起臉，想要和自己對視的動作, 忽然發自內心地展顏一笑，眼眸彎彎, 高興地低了低頭抵了一下連素甯的頭發。
以前怎麼沒發現大姐其實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呢？
這幅畫麵落在錢景瑞眼中, 卻愈發證實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托人打聽過連素甯的為人, 這位富家千金的確名副其實，真是和她那位在港城以手段冷血、為人狡詭的父親有著天壤之彆的不同。
喜好繪畫、音樂、插花，就連購買珠寶都極少, 周末還很喜歡去誌願者, 性情溫和良善，是做正妻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原以為這隻不過是包裝，但通過私家偵探的探查，竟找不出半點破綻。
而眼下這個畫麵，讓錢景瑞看到了她對於驕縱跋扈妹妹的無奈和縱容，至於連漪的笑容, 在他看來則實在是一個藏不住心思的大小姐脾氣。
這對姐妹花……
錢景瑞微微低下眼, 嘴角的笑容沒有半點變化, 端得一個優雅知性。
“錢少, 我姐姐說都聽我的誒。”連漪眨眨眼, “就是說，想要追她, 你真的要過我這一關呢。”
少女聲音裡的惡劣即使再怎麼藏不住, 可聽起來悅耳的聲音，好似撒嬌一般響起。
錢景瑞無奈聳肩，歎道：“要是連你的考驗, 我都通過不了，的確也沒有資格再出現在素甯麵前。”
“為了還能再約她出來見麵，我想，我會儘力而為。”
他對著連素甯笑了笑，這笑容在看向連漪時，又多了幾分灑脫和遷就，仿佛對於一個調皮小孩子的縱容，表現從容成熟。
連漪盯著他，笑容肆意，“你都這麼說了，要是我真的為難你，豈不是顯得我很欺負人？”
“……怎麼會。”他失笑搖頭，一個小女孩，就算被寵壞了，但也應該知道分寸。
難不成還讓他當眾裸奔嗎？就算是這樣，想必連素甯都要無法容忍了。
“不論你要我做什麼，隻要是不違法不違背道德的事情，我都願意嘗試。”錢景瑞幽默風趣道：“我想，追求一位美麗女士，還不至於要我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吧？”
這話說出來，倒是有人捧場地輕笑了幾聲。
除了連素甯、黎溪萊和呂平。
呂平實在忍不住再次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錢景瑞，表情十分古怪。
當初他被連漪欺負……不，應該說是教訓的時候，連漪還沒下套成這樣呢，這兄弟到底是犯了什麼天條，讓連漪給他把路都堵得死死的。
關鍵看他那樣還挺自信，好像特樂在其中。
呂平同情又有點幸災樂禍，默默繼續旁觀，隻要火不燒他身上，管這姓錢的怎麼死。
“不犯法，這種事我當然不做。”
連漪笑了笑，眼眸微眯地看著他，“既然我們現在是在環越，不如就下去比一圈，隻要你贏了，我就承認你有這個資格追我大姐。”
“要是你輸了，我也不阻攔你，隻要你臉皮夠厚還敢出現就行。”
她下巴微抬，高高在上的姿態卻沒能給人壓迫感，反而顯得讓人有些想要彎起嘴角的可愛。
要不是為了不破壞氛圍，至少站在旁邊的黎溪萊就很想上手撓撓連漪的下巴。
錢景瑞心情越發放鬆，他其實猜到連漪會提出比賽賽車，畢竟此刻就在一個以賽車為主要娛樂活動的俱樂部。
而這個圈子裡的人，大多都有些玩車的愛好，巧的是，這東西他接觸得不少，甚至名下還有一所賽車俱樂部的股份。
隻不過麵子上，總要表現得謙讓點。
“我先說清楚，不是我有意炫耀。”錢景瑞舉起手，語氣聽起來十分隨意。
“Z-T9俱樂部，我算是個小股東，偶爾也會和俱樂部名下的賽車手切磋切磋。要不你換一個考驗？這個對於我來說，或許有點太輕鬆了。”
“T9？”有人低聲驚呼。
“靠，牛啊！”
大抵是因為連漪在場，這些人的驚詫並不敢表露得太明顯，即便如此，依舊有克製不住的驚呼響起。
這很大程度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
事實上，早在連漪到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少人明裡暗裡地關注著她的動向。
她那幫狐朋狗友提前收到了黎溪萊的通知，因此才沒過來湊熱鬨，而其他人，則是因為連漪這個人向來不是個低調的存在。
不論是她的家境，還是她的為人處世風格，時常都是他們的討論中心。
誰也不知道這位大小姐今天還要搞出什麼事。
但隻要不涉及到自己的時候，總是抱以一種快樂的吃瓜立場默默關注著，偶爾低聲和身邊同伴聊上兩句。
恐怕隻有環越俱樂部的高層一直在暗自祈禱，畢竟真要仔細盤算一下，這些年來，環越似乎真的是唯一一個還沒被連大小姐砸過的‘夜場’。
總不能這唯一的記錄，要消失在今晚了吧？
看著那個位置有點怪異的氛圍，他們無不心情沉重。
“什麼破俱樂部？沒聽說過。”連漪的態度依舊跋扈囂張。
但這話卻讓聽到的人一陣沉默，Z-T9是國內屈指可數的能在世界賽車圈都很有名氣的一所俱樂部，如果錢景瑞沒有撒謊，他也沒有這個必要撒謊。
那麼意味著，連漪要想在這個上頭打他的臉，完全就是沒可能的事情。
連漪好似沒注意到周圍人的反應，盯著笑容不變的錢景瑞，嘴角微勾，譏笑道：“就說比不比吧。”
“好吧。”
錢景瑞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地聳聳肩，“我應該紳士一些，但事關追逐愛情，我隻好做個小人，就隻是跑一圈，先到的就算勝出對嗎？”
“對，也不對。”連漪彎眸笑道。
“我想再加個要求，以及賭注。”
錢景瑞苦笑一聲，看了一眼連素甯後，道：“我可以先聽聽是什麼要求以及賭注嗎？”
連漪站直了身，原想收回搭在連素甯肩上的手，卻忽然被她覆手上來摁住。
“一一。”連素甯是聽到賭注兩個字，才起了勸阻的想法。
她想怎麼玩都可以，但涉及到打賭，甚至，連素甯擔心她會因為情緒而一時上頭，要和錢景瑞定下什麼賭注。
這是連素甯不希望見到的。
錢景瑞的表現或許在外人眼中很完美無瑕，的確是一個世家富養出的矜貴少爺，談吐得體、進退有度，但在她看來，有時候他的眼神實在讓她感到不舒服。
隻是連素甯不是一個喜歡議論彆人的性格，默默把想法藏在心底。
“錢少都感興趣了，大姐，不如等我說完先？”連漪難得對她有點耐心，哄道：“好不好嘛，你要站在我這邊的。”
連素甯臉微紅，連漪本來就幾乎貼著她站著，從小到大就沒享受過這個妹妹撒嬌的她，一時間大腦都有些暈暈乎乎，下意識點了點頭。
呂平和黎溪萊都一臉見了鬼的表情，隻是收斂得很快，生怕被連漪瞧見了，事後被報複。
“賭注嘛，就讓輸的人聽贏的人命令做一件事好了。”
連漪歪了歪頭，“至於額外增加的要求，隻是我們比賽，多沒意思啊，我要大姐坐我的副駕駛，再指定一個人坐你的副駕駛。”
“先到終點的人可以得到十分，而副駕駛的人要對雙方車技做出評價，選一個給出十分。”
“最後就按照誰的分高，算誰贏，怎麼樣？”
這個臨時增加的規則出來，聽得眾人都一陣無語，該說不說，呂平反而有種果然是連漪的感覺。
錢景瑞聽到時，隻覺得好笑，反倒是半點沒有被針對的惱怒。
他和連素甯的聯姻，幾乎是板上釘釘，眼下隻不過是為了加快這個進程，畢竟連素甯的態度，很大程度也在影響著這個婚約的進度。
就算連漪現在怎麼折騰，都影響不了這場聯姻的促成，他又不是連素甯真的追求者。
但即使是這種無賴的規則，錢景瑞答應得依舊很爽快，他相信，連素甯看到他被連漪百般為難還灑脫淡然的態度，隻會對他更加欣賞。
連素甯皺了皺眉的神情變化，被錢景瑞敏銳注意到，讓他滿意地勾了勾唇。
果然。
‘他竟然還這麼有心機。’
連素甯心底浮現這樣一個念頭，她隻知道，錢景瑞答應這種不公平的規則，並不是對連漪的遷就縱容，而是會讓連漪最後落得一個被人嘲笑的名聲，反倒成全了他自己。
原本心底對他就不好的觀感，竟還有下降的空間，又往底下沉了沉。
連漪沒在意旁人的眼神和表情的變化，見錢景瑞答應了，她便目光巡視全場。
不少人在連漪的目光看來時，都熱絡地回了個招呼，但也不少人默默錯開視線，更有甚者毫不掩飾反感和厭惡，臭著一張臉，但沒誰選擇勇敢地直視她。
錢景瑞當然注意到了這一幕，毫不意外。
他都能猜到，連漪一定會故意選個看起來和她不熟，但其實一定認識的人坐上他的副駕。
這個猜想，不影響錢景瑞一直展現出來的風度，他淡淡笑著等待連漪選中那個人。
“溪萊，幫我把那位小姐請過來吧。”連漪敷衍地看了一遍，在一群人之中找到了目標。
她朝那個位置努努嘴。
“喏，就是那個短發穿著華倫天奴的。”
黎溪萊朝連漪努嘴的方向看去，按照說的特征辨認了一下，輕笑道：“噢，曾敏敏啊，行。”
她直接邁步往站在吧台前和友人聊天的女人走了過去。
連漪轉過臉，看向目光落在那邊好像一時間有點收不回的錢景瑞，嗤笑道：“錢少，對於我選的這位乘客，你還滿意嗎？”
“我尊重你的選擇，沒有滿不滿意一說。”錢景瑞儘管還維持著風度翩翩的笑容，但情緒看起來有些不夠飽滿。
其他人隻以為是錢景瑞才反應過來，他這場和連漪的比賽是必輸的局麵。
被這麼接二連三的不給麵子，不爽很正常，換做是他們，如果對象不是連漪，早就直接掀桌子發飆了，這位公子哥修養還真是到位。
隻有連漪和連素甯很清楚，他這份情緒的變化源自什麼。
“很神奇吧，我們雲海有這麼多漂亮的女生。”連漪支著大姐的肩膀，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著她手指玩，垂眸隨意道：“隨便指個人，都很好看呢。”
錢景瑞笑了笑，交疊雙腿放開，換了一個姿勢坐著，“我不應該隨便評價彆人的長相，但很認同你的看法。”
說罷，他端起桌上一直沒動過的水杯，低下眼喝了一口。
真有那麼巧嗎？
這種巧合的情況，錢景瑞本能地不太相信，但他實在想不到連漪做這些事情的動機。
關於連素甯的人際關係，早就被查得清清楚楚，他此前雖然對於連漪沒有什麼了解，但也知道連素甯和這個堂妹的關係十分一般。
豪門大家庭的關係本就複雜，何況連素甯和她性格就像兩個極端，這一點從連漪那個朋友對連素甯的疏遠態度，就能夠看得出來。
這兩姐妹絕對沒什麼感情。
但她為什麼那麼多人不選，偏偏選中了曾敏敏。
錢景瑞握緊了水杯，很快又將它放下，視線裡連漪的臉上仍然帶著笑容，精致的眉眼間卻儘顯她自然而然流露出對一切事物的輕蔑態度。
也許是他想多了，這種心性的富家小姐，他見得太多，有幾個是真的有腦子。
再說，她要為連素甯出頭？動機是什麼，在這種場合就算揭開他和曾敏敏在一起的關係，又如何呢，根本撼動不了他和連素甯聯姻的既定事實。
人們隻會認為這是他的一段風流逸事，有損的不過是連素甯的名聲。
想到這，錢景瑞隱隱感到不安的心漸漸平靜，嘴角笑容再度變得自信從容。
黎溪萊過去邀請曾敏敏時，一開始是遭到拒絕的，儘管很委婉。
曾敏敏在看到那邊的錢景瑞時，接收到對方帶笑眼神裡的警告，她咬了咬唇，將心底的不甘和怨憤藏得很好，婉拒了黎溪萊。
但很可惜的是，她對麵的人是黎溪萊。
“曾敏敏，是不是我對你說話客氣點，讓你誤以為這是在請求？”黎溪萊沒有笑，屈指彈了彈曾敏敏麵前的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讓你過去，麻煩你聽話一點。”
明明眼前人比她還要小了近半輪，但聽到這話時，曾敏敏的臉還是微微一白，笑容有些勉強地點點頭，“好吧，那我先去他們那邊一下。”
她朝友人說完，便輕吸一口氣，理了理衣服，跟在轉身便走的黎溪萊身後。
“人到了。”
連漪沒有過問對方是否同意的意思，拍了拍手，有些高興地說道：“錢少，你的車在哪兒呢？”
“就停在下麵。”錢景瑞神色如常，沒有看曾敏敏一眼，“我們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比賽吧，還是等他們比完了再說？”
連漪輕笑一聲，“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朝黎溪萊伸手，對方直接把車鑰匙拋了過來。
駕照這個東西，連漪早就考到手了，隻不過她出入有司機接送，到現在其實連一輛自己的車都沒有，她沒開口提出要買，連父和連母似乎也就沒想起這茬。
至於比賽，連漪要和人比賽賽車這個消息一放出去，整個場子都比先前熱鬨了不少。
很快就有俱樂部的工作人員過來確認情況，再逐個去和原本要比賽的人員進行溝通。
總之，願意等就等，不願意等可以趁早去吃個宵夜然後回家。
沒看大家現在對於連漪和人打賭比賽更感興趣嗎？有能耐你倒是讓連漪彆和人打賭比賽啊。
俱樂部更是立馬安排更多人手確認沿途路況，他們勸不住連漪這位小祖宗，隻能多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力求她不要在環越的地盤出現任何狀況。
錢景瑞站起身，拿出車鑰匙，笑道：“既然這樣，我們就下去準備吧。”
他表現得很自然，對曾敏敏向前伸手示意了一下。
“老同學，請吧。”
曾敏敏愣了愣神，旋即點點頭便要邁步。
“等等，你們認識？”連漪神情微變，叫住了他們。
錢景瑞坦然點頭道：“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你選到她的時候我就有些詫異，沒想到會這麼巧……你不會擔心她會看在我們之前是同學的關係，給我友情分吧？”
“當然。”
連漪微眯著眼眸打量他，“我想了想，為公平起見，還是讓大姐坐你的車吧，畢竟友情比不得親情可靠，大姐坐在我車上，怕是不好意思給你分。”
“有道理。”錢景瑞神情泰然自若，看起來毫不介意連漪換來換去隨便變換規則的行為。
這樣謙讓的態度，自然是讓人對他好感橫生。
連漪拍了拍連素甯的手背，鬆開她，沒理會她看向自己征詢的眼神。
“曾敏敏？”
“是，我聽你們的安排。”曾敏敏心底情緒早已被不安取代，笑容有些勉強，“我還是第一次能體驗參加賽車的比賽，什麼都不懂，你們安排就好了。”
她是聽說過連漪的，雲海縱使再大，但每個圈子的消息流通來流通去，很難不對這位聲名遠揚的連大小姐的事跡有所耳聞。
曾敏敏家裡是開連鎖便利店，規模不小，大本營就駐紮在雲海，跟連氏其實沒有什麼利益牽扯。
但她本就不想得罪連漪，而且……
曾敏敏的目光不動聲色劃過錢景瑞和連素甯，隨後視線微微向下看去。
她心裡對於男友要和連家聯姻這件事情，是有怨的，但這件事注定不可能攤開來擺在明麵上。
那些利益關係，隻要與錢、連這兩個姓氏扯上關係，就注定不是她和她家能夠承受的。
在這之前或許還沒有明確的概念，但她甚至連黎溪萊不留情麵的話都不能翻臉，此刻站在連漪麵前，更是清晰感覺到了家世差距所帶來的壓迫感。
曾敏敏沉默著一言不發。
“那就坐我的車吧。”連漪對她笑了笑，拿起黎溪萊的車鑰匙在她麵前搖搖，“放心哦，我開車還是很穩的。”
錢景瑞看著連素甯朝自己走來，目光已將眾人臉上的神情收入眼底。
連漪與連素甯沒有什麼眼神互動，表情看不出異樣，看來先前的確是他想多了。
而一直擔心曾敏敏會情緒失控、失去理智的情況，也並沒有發生。
錢景瑞心底鬆了口氣，麵上不顯，對連素甯開玩笑地低聲道：“你妹妹性格挺直率的，但這次原諒我不想讓她，畢竟是以能否追求你的資格作賭注。”
他輕歎一聲。
“素甯，我今晚說的話雖然有些冒犯，但的確都是我心裡的想法。”
“……嗯，我知道了。”連素甯有些失神。
她印象裡，似乎還從未聽說過連漪買車或是開過車。
算了，不管連漪想怎麼做，既然一開始說過要支持她，就應該相信她。
錢景瑞見她走神的模樣，微笑靠近了些許 ，嗓音低沉，“我相信，你是看得見的。”
“……”
連素甯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對錢景瑞的觀感差到極點，沒對對方表露出來，一方麵是連漪的計劃明顯到了正要實施的時刻。
另一方麵，隻是她遵守著這麼多年養成的社交禮儀，克製著不讓對方難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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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景瑞的座駕是一輛黑色邁凱倫570S，從奚寧市運輸過來，停在一眾豪車之間，絲毫不遜色。
他沒把這場比賽當回事，但臉上笑容淡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認真神色。
連漪將黎溪萊的座駕從深處開出來時，頓時引起坡上一直往上的一陣陣驚呼和口哨聲。
道奇惡魔，這車他們當然熟悉，隻是不清楚車主的身份。
帥氣的肌肉車隻是從停車場中開出來，就足以讓他們露出看對象一般的眼神，帥是真的很帥，但隨著那輛邁凱倫平穩滑過它旁邊時，又紛紛露出惋惜的神色。
在賽道中，惡魔的劣勢便是一致認知地不如超跑。
但不管怎麼分析、爭論，事實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重心都不在兩輛車的比拚上。
俱樂部這邊確認路況的工作進入尾聲，兩輛車已經停在起點，車燈亮起，蓄勢就發的姿態在特彆打光下奪走所有人的視線。
“怎麼回事啊？姐姐，好姐姐，求求你透點口風吧。”
“剛才都憋死我了，連漪又打什麼鬼主意呢！”
“不是我說，要想在賽車這塊碾壓那小子，找小海啊，怎麼還讓連漪親自上陣？”
這幫終於能湊到黎溪萊身邊的狐朋狗友七嘴八舌地開口，紛紛擠在圍欄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邊兩輛車看。
“你還舍得把你的大寶貝借給連漪，哎，你就寵著她吧！”
他們是真沒見過連漪開車，她一直對賽車都是不感興趣的態度，誰都想不到連漪親自下場的目的是什麼。
但又堅定相信她不會無的放矢。
黎溪萊心裡哪有底，她純粹是信任連漪，但這種時刻在朋友麵前自然不可能露怯，隻微微一笑，一切隻在不言中。
“連漪又在搞事了？”
其他或倚在圍欄、或是淡定坐在位置上偶爾瞥一眼大屏幕的人們，話題中心都變成了這件事。
“聽說那位是錢家二房的少爺，錢景瑞。”
“他怎麼會惹上連漪？”
“誰知道呢，反正看戲就行了唄。”
“你們沒注意到嗎，錢景瑞之前身邊的女伴，是連漪堂姐，港城那位連素甯。”
“哦豁？”
在環越這裡，因為各種原因而出現兩撥人決定賽車的情況很常見，但如果這其中一方是連漪，就叫人不由得感興趣起來。
一個是能吃上新鮮一手瓜，彆管事情根源到底是什麼，最後總能鬨得人儘皆知。
一個則是，他們還真從沒見過連漪上手開車，以前大家也沒當回事，連大小姐開不開車的，他們哪敢置喙半句。
可現在就不同了，你們比賽，我們作為觀眾，點評兩句總行吧。
不論怎麼點評，始終沒有人看好連漪。
最重要的反而不是兩人實力差距，實在是兩輛車的優劣勢都不在一個賽道，就算讓兩個普通的司機來開，他們也不認為連漪的惡魔能在環越的環山賽道，勝出錢景瑞的邁凱倫。
直到有人打聽出這場比賽的規則，心裡頭無不是浮現果然的想法。
同情的目光都落在那輛線條流暢淩厲的邁凱倫上。
曾敏敏沉默著坐上車，她對於自己被迫卷入這樣的對賭中，心裡感到厭惡和自我厭倦。
分明她和錢景瑞是從大學相識相戀，他們的關係就算公開都是名正言順的，卻因為那聯姻，她就好像莫名被擺上小三的位置。
曾敏敏一直感到不甘心，哪怕錢景瑞在不斷訴說著他的身不由己。
這份不甘隨著看到錢景瑞表現出的距離感達到頂峰，又在連家姐妹麵前，壓上了一塊秤砣。
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隱隱感受到身下跑車的微微振動，曾敏敏很不自在，目光沒有落在身旁主駕駛位置的連漪上，有些失神地怔怔看向前方。
“把安全帶係好。”連漪瞥了她一眼，提醒道。
“哦，哦哦，好。”
曾敏敏立馬有了動作，垂著臉係好安全帶。
“身體還好吧，有什麼疾病嗎。”連漪低下眼查看車況數據，這輛車，黎溪萊是做過改裝的，隻不過在大多數時候，她沒有什麼機會用上這輛車最極致的性能。
畢竟會在市區飆車的都是些傻缺，而黎溪萊還沒自信到能在環山賽道上放開了撒歡，她駕馭不住這輛惡魔。
當時連漪提出借車的時候，黎溪萊就再三提醒過，這輛車經過改裝，性能已經和出廠時有了天壤之差，起步那腳油門可千萬彆踩到底。
實在不行先開著兜兩圈。
她生怕連漪一腳油門下去，連人帶車竄下山底。
曾敏敏的反應有點呆，的確沒想到連漪對她說的第二句話，會是關心她的身體狀況，愣愣道：“呃……沒有。”
不論是這個環境，還是彼此的身份和關係，都讓這句詢問變得很奇怪。
她想了想，猶豫著補充道：“這個月我剛做過全身體檢，報告顯示我很健康。”
“那就好。”
連漪點點頭，即將開始比賽的提示出現，她單手扶著方向盤，神情無所謂地目視前方。
邁凱倫停在右側，她沒有和‘對手’進行賽前交流的打算，連車窗都沒打開。
“對了，剛才你錄音了，是嗎？”連漪手指輕點著方向盤，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比賽開始已經進入倒計時。
曾敏敏起初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她詫然地睜大了眼，扭過臉盯著連漪，囁嚅著嘴唇，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強忍住。
難道她知道了……
下意識的慌亂過後，曾敏敏試圖冷靜下來，她和錢景瑞的關係並不是見不得人，就算連家知道了又如何？
連漪是以什麼立場來質問？就因為她姐姐和錢家聯姻，所以即使還沒宣布消息，就已經以正宮自居嗎！
曾敏敏露出譏諷笑容，說不清到底是對誰。
“如果你是為了給我一個下馬威，讓我知難而退……”她語氣有些恨恨，但想到錢景瑞和她說過的那些話。
他說自己隻是迫不得已，現在是錢家繼承權最關鍵的時刻，他說他不會真的和連家聯姻，這隻是一場合作，他說他愛的隻有她。
一個月的失聯，隻是他不知道要怎麼麵對她，但從未忘記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曾敏敏抿了抿嘴，神色努力恢複正常，吸了吸鼻子，看向前方，“我是討厭黎溪萊，但說點現實的，我連在背後說她壞話都不敢。”
不論心底對錢景瑞有幾分信任，她也不可能在連漪麵前露怯。
“錄音，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樣啊。”
連漪笑了笑，倒是沒再逼問。
倒數從三跳到了二，碩大圓燈從紅跳到了黃。
隨著數字一的出現，綠燈亮起。
她一腳踩下油門，伴隨著驟然低沉轟鳴呼嘯的聲響，笑道：“那就坐穩了。”
下一秒，暗紅與黑色交彙的車子像扣動扳機的槍射出的子彈一樣，在所有人視線裡幾乎是瞬間變作一道紅與黑的流光，離弦瞬息飛出。
惡魔的咆哮聲，仿佛黑洞吞噬著周圍的空氣，連帶著眾人的聽覺都要蠻橫地抽取。
一瞬間便消失在眾人視線中，相比之下，那輛邁凱倫的起步，儘管速度同樣很快，卻被他們無形中忽略了。
“靠，帥！”
隨著一片震驚低呼，很快便有興奮的口哨和尖叫聲響起，眾人視線連忙轉移到大屏幕上的無人機視角直播畫麵上。
“臥槽臥槽臥槽，黎溪萊！你幾個意思，和連漪一起瞞著我們是吧？真不夠朋友的！”
黎溪萊的肩膀被狐朋狗友們接二連三震驚拍動。
她輕吸一口氣，惱怒地瞪了眼這群沒見過世麵的人，難道要她說，直到連漪踩下油門的前一秒，她都不知道會是這種情況嗎？
“直道加速隻是一個開始，重要的是之後的彎道。”黎溪萊淡定分析道。
誰也看不出她冷靜麵容下，心臟跳得多興奮。
她的惡魔，終於能夠發揮出那極致的性能了嗎。
作為觀眾自然是享受到疾速帶來的視覺享受和感官體驗，夜色燈光下，惡魔正如其名，穿行在環山賽道之中，每一個轉彎都引起陣陣驚呼和驚歎。
他們甚至漸漸忘了開車的人是誰，對於這種看起來有種不要命的極致速度開法，想要點評預測兩句惡魔之後會在彎道如何表現的話，隨著它一個又一個讓人炫目和驟然心頭一緊、 手心不由自主冒汗的處理，儘數都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
觀眾們看了個爽，可坐在車裡的曾敏敏就不是這麼舒服了。
車子起步的瞬間，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好像被強行拍在座椅靠背上，極強的推背感讓她有瞬間的錯覺，仿佛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往後移了一個位置。
曾敏敏原本健康漂亮的小麥膚色，此刻蒼白一片。
那種失重感充斥全身，車窗外隱約可見的景色在瘋狂飛速後退，尤其是在轉彎時，她幾乎感覺自己要掙脫安全帶飛了起來。
“……我。”曾敏敏話開了個頭，很快又把嘴閉上，不斷冒汗的手緊緊抓著安全帶。
想吐是一回事，但更害怕自己說話會吸引連漪的注意力，這個速度，但凡稍微一點意外狀況，她們怕是要撞得東一塊西一塊。
曾敏敏倒是理智了，偏偏連漪不遂她意，笑著微微看過來一眼，“怎麼了？”
“看路！你看路！”她臉在這瞬間煞白，幾乎是尖叫著喊出聲。
凶猛跑車幾乎是擦著欄杆拐過這個彎，身後隱約能夠看見邁凱倫的車燈。
連漪單手扶著方向盤，眼眸明亮，嘴角微翹。
“不用害怕，我開車很穩的，不是一開始就和你說過了嗎？”
“是……”曾敏敏臉色難看地立馬閉上嘴，失重感和推背感交錯，她感覺自己就好像被丟進攪拌機裡，想吐的衝動愈發強烈。
“嗯，那現在可以聊聊錄音的事情了嗎？”
如果不是在這呼嘯疾馳的車子裡，忽略種種感覺還有跑車的低沉咆哮，光聽連漪語氣閒適，有那麼瞬間給曾敏敏一種錯覺。
她好像是和連漪坐在溫暖舒適安靜的咖啡廳裡，聽到對方略帶笑意地對自己問話。
但隨之而來的，是幾個接連的轉彎，腦漿仿佛被左右搖勻的曾敏敏回過神，幾乎要哭出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等到了終點你再問好嗎，求你了。”
連漪瞥了她一眼，“彆緊張，放鬆，乖，深呼吸一下好嗎？來，吸氣，呼氣。”
聲音再怎麼平靜，跑車的速度依舊沒有降下來。
曾敏敏抓緊安全帶，身處於這種毫無安全感的環境中，下意識地照著連漪的話去做。
“我不喜歡兜圈子，所以這是最後一次問你，剛才你錄音了嗎？”連漪眼眸微彎，在這刺激著腎上腺素迸發的疾速之中，她依舊情緒冷靜。
“……錄了。”
曾敏敏眼角帶著淚痕，半晌無力道：“原來，那個時候你也在場嗎，你都聽到了？”
“所以你想做什麼，讓我把錄音給你，還是讓我識趣點，彆打擾兩位少爺小姐門當戶對的聯姻。”
她努力讓自己揚起笑容，能夠顯得不那麼狼狽，但在時刻的刺激中，還是沒有辦法做到。
“把錄音刪了。”連漪沒理會她黯然神傷著自嘲的姿態，環山賽道的路線在腦海裡立體般呈現，她抓著方向盤猛然往右一打，跑車輪胎抓地發出刺耳尖嘯的摩擦聲。
曾敏敏再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不是開得太快，而是飛得太低。
她大腦一陣嗡嗡失神過後，好半晌才愣愣道：“為什麼要刪掉錄音。”
目光愣神般偏向主駕駛位看著連漪，曾敏敏沒有想到，即使是出了名行事輕狂跋扈的連漪，原來在這種時候，也會做出粉飾太平的事情嗎？
曾敏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嘲笑連素甯可憐，要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還要自己的妹妹來為她的未婚夫收拾首尾。
還是要羨慕連素甯，至少有人願意為她做這些事。
連漪輕笑一聲，“你不會覺得錄下錢景瑞說過的話，以後就能拿來作為威脅的籌碼吧？”
“……”曾敏敏臉色蒼白，捂著嘴壓下想吐的衝動，沒有回答。
“連、錢兩家一旦聯姻，那麼基於這場聯姻而展開的各種交易與合作，是不允許被任何不穩定因素動搖。”
連漪笑容微嘲，淡聲道：“如果你不蠢，應該能想明白。”
像錢景瑞這種人，她見得多了，在露天娛樂區聽到他和曾敏敏說那些話的時候，甚至連他心底在想什麼，連漪都猜了個七八成。
他當然可以不用做出取舍，娶一位能為他帶來利益的妻子，用未來編織出一個謊言哄著‘真愛’。
連漪看得出來，曾敏敏處在一個理性和感性掙紮的邊緣。
她對於拯救他人這種事情並不感興趣，隻不過當時對方褲兜裡手機屏幕亮著，連漪隱約看見了錄音的界麵。
有些好笑於曾敏敏做事不夠謹慎，又詫異於錢景瑞這都沒發現。
但無論怎麼說，這個錄音都沒有存在的必要。
一段錄音而已，就算未來某一天曾敏敏忍受不了看不到希望的時刻拿它作威脅，到那個時候，錢景瑞已經有太多辦法解決攔截。
哪怕他不行，為了兩家的麵子，錢家和連家都不會允許這段錄音出現。
曾敏敏顯然還有些想法天真。
當然，連漪讓她刪了錄音，隻是不希望大姐的名聲因為一個廢物點心而受到影響，畢竟解決錢景瑞的辦法有很多種。
但他們這對真愛之間的愛恨糾葛，就彆扯上她大姐了。
曾敏敏是怎麼都沒想到，連漪會對自己說這些推心置腹的話，她下意識地想反駁，“即使是這樣，但我和他……”
她的聲音隨著看見連漪麵上笑容而漸漸變低，最後淹沒在轟鳴聲裡。
“你有錢有學識，會想不清楚這些東西？”連漪嗬笑一聲，“何況，錢景瑞的話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你不會真的連自己都騙過去了吧？難道你爸媽做生意的時候，沒教過你及時止損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