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印象裡一直很好脾氣、從未見他生過氣的秦鐸。
他說的這句勸告, 在人聽來,確實沒什麼威懾力。
何況人心底也不認為自己這麼想有什麼問題。
唐安如是誰?
她的母親是國際知名的舞者,而她雖然沒有追隨母親的步伐走上舞蹈這條路, 卻從小就因為天賦過人, 被知名小提琴大師收在門下。
從小學到高中, 已經不知道站在多少專業舞台上表演過。
何況他們又是從小就認識唐安如,一直對這位優雅知性、表演時光彩奪目的姐姐很是崇拜。
“那我們就先走啦!”他們人把桌上零食收拾乾淨,一臉老實的表情朝坐在桌前處理事務的秦鐸打了聲招呼。
隨後你推我我推你的離開了這間門辦公室。
秦鐸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屏幕的眼眸隨著輕笑而微眯。
走出辦公室的人, 已經迫不及待地壓低聲音討論起來。
“你們說,這事要怎麼搞?”
“鐸哥肯定是向著安如姐的, 我估計這回,就是學校非要捧個真代表出來, 才讓她上位。”長發女生撇撇嘴。
“真是搞笑, 她不就一孤兒嗎?學校這是什麼意思,覺得能在最後這半個學期, 讓她壓我們一頭,激勵我們鼓起乾勁?”另一個卷發女生氣惱道。
“說這些都沒意義, 反正事實已經擺在這裡, 我是絕對不會讓她有上台表現機會的。”男生哼了聲,得意道:“我想到個好辦法。”
“趕緊說啊。”
“急什麼!”
男生朝她們嘖了一聲, 隨後笑容得意道:“不管這件事是不是學校的安排,晚會是舉辦給我們看的,你說,要是大家都知道是她孟洱取代了安如姐表演節目,他們會怎麼想?”
服不了眾,就是解決她最好的利器。
人根本不信唐安如是真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們一致認為,這隻不過是她聽從學校安排過後的結果。
相比起那些行為處事更注重大局觀的子弟來說,他們更熱衷於挑釁規則所帶來的成就感。
就像是自己也成了大鬨天宮的孫悟空,做了一件膽小鬼不敢做的大事。
“我們就負責把這件事傳出去,然後什麼都不用做。”
男生得意洋洋道:“看學校怎麼跟我們交代就行了。”
“嘁,我還以為你能想到什麼好辦法。”長發女生語氣鄙夷,但隨後也露出笑容,“不過這個辦法的確有點意思。”
“哈哈,讓她裝,不知道的還以為景雲所有人都被她壓了一頭。”男生嗤笑道:“還不是因為大佬們這會兒都忙著,抽不出空收拾她而已,不然能讓她這樣狐假虎威?”
卷發女生認同點頭道:“連我在外校的發小都來找我打聽她什麼來頭,真是好笑,現在外邊不知情的人,真覺得她多厲害。”
“總之,為了安如姐!”男生舉起拳頭揮了揮,“至於讓她再裝不下去,隻是順帶的,知道不?”
“咱們就等著瞧吧。”
人對視竊笑,紛紛拿出手機,一邊商量著該怎麼說,一邊將這件學校‘隱瞞’著大家的事情,分享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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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裡亞今年已經五十七歲,身形微胖,年紀帶給他一臉無法驅散的皺紋,同樣讓他不苟言笑時的眼睛看起來很有歲月沉澱的深沉。
此時,他鷹一般的眼睛,正在看著麵前顯示屏上的財報。
助理站在一旁,再次與他確認道:“先生,幾家媒體的稿子我已經審閱過,沒有問題,他們已經安排好了發表的日期,關於您這次的會麵新聞,將會出現在最好的板塊上。”
“嗯。”德裡亞喝了一口咖啡,淡淡應道。
比起表麵的平靜,德裡亞內心頗為愉悅。
他甚至已經為這個叫做Menger的女孩準備了一份禮物,有支表現平平無奇許久的科技股,將會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門裡,股價直線上升。
在關於這頓飯的想法上,儘管孟洱與他都未明說目的,但兩人的想法卻在某種意義上不謀而合。
德裡亞需要一個良好的形象,如果能有個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所帶來正麵的名氣,那麼這筆投資所付出的時間門就相當值得。
至於那女孩想要的是什麼,他想,這並不重要。
飛機很快落地,雖然是私人行程,但德裡亞的到來,還是讓不少媒體聞風而動,禾城不少基金更是希望能夠與他見麵接觸。
在一行保鏢的隔絕下,德裡亞神色平靜、絲毫不受影響地離開了機場,坐上來接駕的邁巴赫。
孟洱把就餐地點定在了盛錦樓,不是什麼米其林星,沒什麼出眾的頭銜,純粹是離她租住的地方最近範圍裡,還算過得去的一家餐館。
盛錦樓的經理起初對這個小姑娘定下他們最大包間門的事,心裡還有些嘀咕,但人家訂金交得爽快,打開門做生意自然不會拒絕。
直到今天看見孟洱獨自前來,他又泛起嘀咕,還以為是學生之間門搞聚餐,怎麼看著也不像。
臉上保持著職業微笑,經理讓服務員把她領去包間門先坐。
很快,盛錦樓大門停了一列車隊。
得到通知的經理快步匆匆走到門口,一眼便看見被群保鏢、助理簇擁的外國老頭。
連忙打起精神,腰杆挺直,正準備發揮他大學考過六級的英語基礎,展現下他之所以是經理的本事時。
負責翻譯的助理金發碧眼,說著略帶口音的普通話,微笑道:“你好,我們的朋友——孟小姐,在這裡定了位置,麻煩你帶我們過去可以嗎?”
“孟……可以,可以。”經理有些懵,但看著這群人明顯來頭不小的架勢,克製著滿腦子的疑惑,準備招前台過來問一下,有沒有姓孟的客人定了房。
這時,那位負責帶孟洱去包間門的服務員走來。
她瞧見經理身後那一大幫人時愣了愣,旋即走到經理身邊低聲道:“經理,剛才的客人說,讓我跟您講一聲,她的客人應該要到了。”
“是外國人,叫什麼……德裡亞。”
聽到自家老板名字在她口中被說出,負責翻譯的助理微微一笑,“是的,請帶路。”
“……好,這邊請。”
經理倒是不知道德裡亞是誰,隻是才看見一副年輕得像是學生模樣的孟洱,獨自一人進來,緊接著又是這樣一群商務精英風範的人士。
這一前一後的,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坐在一張桌上吃飯的樣子啊。
直到把人送進包間門,經理看了眼順勢守在門外的一排保鏢,仍感到雲裡霧裡地轉身,連忙去後廚盯菜。
“你好,終於見麵了,孟小姐。”
德裡亞走進紅木裝修的包間門,對於環境並未過多打量,他的目光第一時間門落在安然坐在主位的少女上。
不得不說,即使見慣各種各樣的人物,他仍然為孟洱的年輕感到驚訝。
但德裡亞也清楚,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乏年輕的天才,尤其是大家族所培養出來的孩子。
他們有足夠的條件和底蘊,支撐著他們在彆人還為著小美人魚變成泡沫而哭泣的年紀,就已經能理解金融的概念,並試著使用這個武器,在家族提供的資源下進行試煉。
德裡亞不因她的年紀與性彆而產生輕視,在腦海裡一邊思索著這會是哪個華夏家族出身的千金,又或許她的名字隻不過是一個化名。
臉上揚起笑容,走到桌前,與站起身朝他伸出手的孟洱友好握手。
跟隨的助理已經用相機拍下這一幕。
孟洱神情淡淡,並未阻攔,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程序,德裡亞正是因為這個才會屈尊主動飛到異國的一個城市裡,與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吃飯。
“很高興能與你見麵,德裡亞先生。”孟洱微微一笑,嫻熟的語言聽起來已經不需要翻譯。
保持著社交距離,兩人落座。
除了一名負責記錄對話內容和拍照的助理外,其他人識趣退出包間門。
德裡亞臉上的笑容和善,完全看不出他是怎麼在一次又一次的動蕩之中,讓無數虧得血本無歸的人們痛罵出肮臟鬣狗之名。
“無論是你展現出的能力,又或是你的談吐,都讓我感到無比驚訝。”德裡亞笑道:“至少,我正在不知不覺間門忽略你的年紀。”
孟洱微笑道:“多謝誇獎,但我想,年紀從來都說明不了什麼,就像你,曾經在二十歲的年紀,就已經做出一番超越前人的成就。”
“我相信現在的你回看那個時候,應當仍為自己的自信與果決而感到驕傲。”
聽到這話,德裡亞眼底顯然多了些認真的溫度,至少有些贅肉的臉龐笑意更盛了幾分。
他看了一眼桌上,麵前隻擺了杯熱茶,卻毫不在意地將其舉起,莞爾道:“同樣的,多謝誇獎。”
“那麼,先讓我們為年輕舉杯致敬。”
這頓飯以融洽的對話展開,逐漸相談甚歡。
德裡亞逐漸感到放鬆,通過幾個試探意圖不明顯的問題後,反而不知不覺間門,透露了一些至少孟洱無法從網絡上輕易獲取的信息或是經驗之談。
到後來,即便是上菜的服務員進來,都無法打斷兩人的對話。
德裡亞看向孟洱的眼神愈發欣賞,忍不住道:“據我所知,孟小姐還在讀高中,對嗎?或許,你考慮過國外的大學嗎。”
“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為你寫一封推薦信,相信漢納斯大學的特雷教授會很感激我,畢竟我推薦了一名天才,不是嗎?”
事實上,德裡亞是起了愛才之心,他感受得到孟洱在年輕美麗的外表下,有著與他幾近同類般與他幾近同類般的野心。
如果他的團隊能夠有這樣一個人物加入……
即便不能,至少就目前孟洱能為他帶來的好處而言,他不介意表達自己對她的善意。
“離畢業還要半年,我想還不急於這一時。”孟洱放下筷子,對於他的好意並未受寵若驚,“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就目前而言,我還沒決定好要就讀哪所大學。”
“或許到了選擇的那一天,我會拿起畫筆呢?”
“哈哈哈。”德裡亞聽出她的婉拒,捧場地對她最後一句玩笑發出笑聲。
“那我會感到相當惋惜,不過,你的畫展,我一定會去參觀。”
一頓飯吃下來,德裡亞渾然忘了當初孟洱在郵件中,完全是以請教的姿態發出邀約,直到差不多的時候,雙方都沒再拿起筷子,他才想起這回事。
有些詫異自己與孟洱的對話,竟是以平等的交流姿態進行,德裡亞沉吟了一下,“我很好奇,從你的話語裡,我能感受到你其實並不需要從我這裡學到什麼。”
他毫不掩飾欣賞之意,“即便這是在麵試,我想,從我們的交談中,你所表現出的能力,已經能打動我對你發出邀約。”
“甚至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在公司裡為你設立一個實習生的位置。”
德裡亞聳聳肩,“儘管在此之前我從未考慮過沒有經驗、需要花費時間門與金錢去培養的實習生,但很顯然,你不一樣。”
孟洱輕輕搖搖頭,微笑舉起茶杯,“能夠與擁有聰慧大腦和傳奇閱曆的人物對話,這本身就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至於這份工作的機會,我仍然要拒絕。”
“為什麼?”德裡亞詫異地微微皺眉,“‘德裡亞’能提供給你的,不僅僅隻是一個工作的機會,你的能力,終究需要一個平台去展現。”
他微耷拉的眼皮掀起,露出略帶精光的眼眸,讓人意識到這個看起來笑容和善的老頭並沒有那麼簡單。
“正如現在許多人會說我在二十歲的時候,就在股市中卷走一筆大多數資本為之驚歎的金錢,他們隻看得到這些,卻不知道當時的我,受到了洛夫家族的資金支持。”
德裡亞對孟洱眨了眨眼,笑道:“這是一個我很少對外人提起的‘秘密’,希望你能為我保密。至於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
“是因為我看得到你的野心,以及你的潛力。”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即使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眸再如何冷淡平靜,但德裡亞敏銳地察覺到,她總能在自己看似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趣聞時,眼神微微有所變化。
這是一個聰明而又不僅僅是聰明的女孩,他不知道未來是否和她會成為敵人。
但就此刻而言,德裡亞更希望能讓她為自己作戰,因此也願意擺出他的籌碼。
“很抱歉。”
孟洱舉杯,將快要見底的清水一飲而儘,冷淡眸光在這之後微微有了暖意,她輕勾起嘴角,笑容清淺。
“我在國內,有一個很重要的人需要我的陪伴,請原諒我這個回答的輕浮,但我絕無敷衍之意。”她微笑道:“目前而言,我沒有長居國外的打算。”
這話半真半假,但拿來敷衍德裡亞顯然是個很不錯的借口。
“因為那個人?”德裡亞驚詫道。
“嗯,因為那個人。”孟洱笑容不變。
“……真是年輕的想法。”德裡亞失笑搖頭,卻舉起杯回敬,“但,人的一生總要有些回頭再看顯得衝動的時刻,否則,就太無聊了。”
“我尊重你的決定,相信能值得你做出這種決定的人,一定也很優秀。”
“敬——”
“年輕!”德裡亞笑道。
一頓飯就這麼平平無奇的結束。
直到德裡亞坐上邁巴赫裡,他與孟洱兩人都沒有再多說些什麼,甚至於整個飯局,兩人都沒有對當前金融界的局勢發表過任何看法。
就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飯局,助理坐在一旁確認行程時,忽然抬頭,“抱歉,先生,您似乎忘記要與孟小姐提起有關那支科技股的事情。”
“嗬。”
德裡亞搖搖頭,沒說話。
助理見此,臉上沒什麼表情地垂下臉,隨後為他介紹接下來安排的會麵等行程。
德裡亞微微閉著眼聽助理說話,他到最後反而沒將‘禮物’送出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原先他隻不過把孟洱當作一個聰明有能力的人,所以,聰明的人為他提供了一個不錯的點子,他便獎賞般透露一些消息。
相信她會識趣地跟隨他的步伐,拿到她應得的獎勵。
但經過交談,德裡亞相信,對方遠不是他所認為的那麼簡單,而自己的這份‘禮物’,隻不過是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施舍。
如果在麵對這樣一個‘同類’的情況下,他要是還自信滿滿地說出來。
恐怕在對方心裡,隻會把這在常人看來是筆財富的話,視作一個笑話。
“等著看吧,傑克。”德裡亞忽然開口,眼睛依舊微闔,“再過不久,我們一定會再次聽到這個女孩的名字。”
“哦不……又或許很難再聽到她的名字。”
他忘記了,這些大家族出身的王子和公主們,最擅長的就是由下邊人代為執行他們的意誌。
…
…
孟洱的忙碌並未因為和德裡亞這頓飯的結束而停止。
她在走進咕咕機公司前,把盛錦樓開好的發票隨手放在前台上。
德裡亞千裡迢迢打飛的過來,這頓飯於情於理都應該由她買單,這也是為什麼孟洱選擇盛錦樓,因為性價比最高。
李銘已經率領為數不多的咕咕機高層,以及一些員工等候著。
他看見孟洱麵無表情走來時,立馬陪上笑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打著招呼。
實在是金主提出的想法太過新穎,很多內容,他們幾乎都找不到先例參考分析,因此在策劃的時候,總是心裡沒底。
明知道更應該拿出成果給金主看,而不是這樣商討出個階段性的結果,就忍不住請教讓她過問。
但李銘實在沒了當初那敢打敢拚的底氣,最重要的是,經過多次開會商討,他們發現,錢還不是那麼夠……
“開會前,我想先和你談談。”孟洱看了一眼陪著笑臉的李銘,神情平靜道。
“好,就去待會兒開會的會議室隔壁那間門吧。”李銘連忙點頭,走在前邊帶路。
咕咕機的高層和員工們,雖然臉上表情保持的很好,但眼神或多或少都流露出驚異,雖然已經聽說過這位投資人的年紀,但有錢的二代搞搞投資,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驚訝驚訝,過後也就沒什麼了。
真正讓他們感到驚奇的是李銘的態度。
李總是什麼人,過去就是煤老板提著錢過來,表示要砸錢捧人,他愣是沒給人好臉色,一扯領帶直接拍桌子讓人提著錢滾。
哪看見過他現在這樣就差把腰彎到地上的樣子。
一群人目送著老板和金主走進會議室裡,見識過孟洱在那個深夜表現的幾個高層倒是很淡定,有人輕咳一聲,招呼道:“既然李總和孟總有事要先談一談,我們過去等著吧,那個……小王,你帶人把資料再檢查一遍哈。”
…
“孟總您坐,要喝茶還是咖啡?”李銘一進會議室,態度再諂媚了幾個度,笑容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