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懵了。
被點名的徐光更是一頭霧水, 不明所以地看向令月,想起她之前的話,徐光恍然大悟。
審視的目光不由望向下屬, 他臉色難看,令月說過, 基地有內鬼, 現在內鬼都猖獗到這個地步了嗎?
徐光個人無所謂, 可誰讓他針對的是令月, 人家剛幫忙查出內鬼,他倒要看看,誰敢這麼乾!
此時, 人群裡, 頭戴黑色鴨舌帽的男人麵色發白, 幸好這些人都在八卦, 一時之間竟也沒人注意到他。
至於剛才令月說的什麼舉報、犯罪,大概隻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他確實乾了,現在更是鬨到了警察麵前, 他不敢托大。
腳下不著痕跡地往後退, 試圖讓其他人遮擋住自己, 卻不知道, 這一舉動, 直接把自己送到徐光眼前。
看清那人之後,他臉色陡然鐵青, 無他,那人還算是他的兄弟!前段時間因為工作失誤被公司辭退,一把鼻涕一把淚求到他這裡。
然而徐光自己維持一個流浪動物救助基地已經艱難, 還是一位工人家中有事辭職,才讓他頂了缺。
他對男人萬分信任。
想到之前做的事,徐光臉色已經由難看轉為鐵青,對這個兄弟,自己事事信任,他就是這麼回報自己的?!
徐光是個老實人,可不代表老實人就沒有脾氣,令月還沒指出,他就直接三兩步摁住男人,一把擼下鴨舌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舉報令小姐?”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準備勸架的工人也懵了,左右扭頭看著爭執不休的老板,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徐光已經全部捅了出來:“內鬼就是你吧!”
“正好警察同誌在,令小姐說得沒錯,告的就是你,你個畜生不如的東西!”
他情緒實在太激動,男人心頭一跳很快反應過來:“老徐你說什麼?什麼內鬼咱們是兄弟啊,我怎麼可能做那種違法犯罪的事!”
他說得信誓旦旦,加上之前的行為,大部分員工其實都不怎麼相信徐光的話,覺得他是氣糊塗了。
“老板,你是不是氣糊塗了,快放開小高吧,他可比誰都對動物們用心。”
“高哥對動物的好咱們整個基地的人都看得見,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聽見這話,令月乜了眼貓舍,黃橘朝自己點頭,她眼底已是了然,就是他。然而口說無憑,至於貓咪的證詞,更是沒什麼作用,但是隻要他做過,令月就有辦法揪出來!
令月:“徐老板,你先放手,做過的事再怎麼遮掩,都會留下痕跡,你說是不是?”
最後一句話,她看著高祥,對方慘白著臉,演技倒挺好,像是真被汙蔑了一般,氣衝衝道:“令醫生你說的對,做過就是做過,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事到如今,他還在狡辯,一邊在心裡複盤之前的事,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被揭穿,出事的可不止他一個人!
想到這兒,他定了定神,疑惑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不知道呢?你們知道嗎?”
其餘員工都愣住了,搖頭否認。
令月:“我要舉報流浪動物救助基地有員工非法買賣血液,導致貓狗死亡,損害老板的私有財產。從法律上講,這些小動物都是徐老板的私人財產,被人偷偷抽血導致死亡,如果數額巨大,是能量刑定罪的吧?”
程子明詫異地看她一樣,忙不迭點頭。
事實上,到現在動保法對於動物的基本權益也沒幾項,如果隻按非法買賣完全構不成犯罪,頂多是譴責,而令月另辟蹊徑,以故意損害徐老板的私有財產罪舉報,且數額巨大,警方是絕對會受理的。
徐光聽不懂這些,可對於令月說的話,他全程持一個態度:“令醫生說的對,我要告他!”
警察:“既然你們雙方各執一詞,那就請到警局調查吧。”
氣定神閒的高祥忽然有些心慌,就在這是,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臉色一僵,來不及解釋,已經掛斷電話。
令月:“為什麼不接電話?說不定那邊很著急呢?”
至於著急什麼,高祥自己心知肚明。
他是絕對不能進警局的,一旦進去,自己絕對要完蛋!他開始找借口。
這時,令月聽到鴉鴉的叫聲:“主人,我們找到了!那家夥捕捉小動物使用的工具!”
令月一怔:“警察同誌,我還有證物沒說。”
所有人看向她,令月微微一笑,在精神極度緊繃的高祥眼裡,不啻於魔鬼的微笑,他攥緊手心,隻撈到一手黏膩冷汗。
他強裝鎮定:“什麼證物?”
令月目光陡然發冷:“當然是你藏匿起來的工具。”
一股寒意在五臟六腑蔓延,高祥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去,在見到被令月翻出了的工具之後,整個人如同一隻死狗。
其中不乏麻醉劑和捕捉網,甚至有配套的束縛繩,就是偷狗賊都沒他裝備齊全。
淩亂的現場震驚了所有人,其中幾處工具上,還殘留著氧化暗紅的斑斑血跡,叫人觸目驚心。
警察在他賬戶上查到的數筆轉賬,分彆來自不同的寵物主人,而這些人,在被警方電話詢問時還是一臉茫然。
“我在網上花錢買的血液,怎麼了?”
“出了什麼事?賣家涉嫌非法買賣血液?不會吧?他跟我說,那是他飼養的寵物,而且我也是有償買血。”
“什麼?血、血包?!”
流浪動物救助基地裡,大多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人都愣住了。
血包,簡單的名稱底下是無數因此死去的貓貓狗狗。
主人因為愛寵發生意外,願意花大價錢購買血液,然而自己認識的圈子裡又能有多少匹配的寵物,由此產生了血販子。
流浪貓狗就是免費的天然血包,況且死了就死了,也不會有人注意,誰會在乎一隻貓一條狗的性命。
聽到這些解釋的同事,但凡有一絲良心,都忍不住瞪向高祥:“畜生!畜生不如!”
想到這些天死去的芳芳、花卷,大大小小竟有十幾條貓狗,徐光像是被人狠狠砸上腦袋,恨意湧上心頭:“我殺了你!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你還是人嗎!”
“老板你慢點,你不要打人啊!”
“老板彆為一個混蛋臟了你的手,要打就讓我……咳咳……打架不好!”
這位說著,一巴掌扇在高祥臉上。
員工們一擁而上,嘴裡說著勸誡的話,手或者腿狠狠打踹在高祥身上。
什麼打人?
我們這是在拉架!我們在幫忙!
徐□□憤得全身發抖,他不是養尊處優的大老板,在流浪動物救護基地和下屬一起乾活,又比高祥整整高了半個頭。
因此,等警方“姍姍來遲”把他拉開時,高祥已經滿地亂爬,鼻青臉腫,痛苦哀嚎:“彆打了彆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徐光恨死他,也恨死了自己,是他引狼入室害慘了毛孩子們。
徐光完全把小動物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不然不會一直投入資金,不會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後,直接設置監控,甚至檢查屍體,但他又怎麼會知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從一開始,他就被誤導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徐□□的全身發抖:“我之前讓你幫忙找醫生檢查那些毛孩子的屍體,你騙我?”
躺在地上的高祥身體一僵,沒說話,可結果已經出來。
令月一怔:“你讓他去檢查這些動物的屍體?這不是……”送羊入虎口。
餘下的話她沒說,徐光已經悔得腸子都青了,他以為高祥還是之前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殊不知——
高祥這個人,眼高手低憤世嫉俗。被公司辭退沒幾天,花光了積蓄就動起歪心思,琢磨什麼事業發財快收入多,偶然刷到了徐光流浪動物救護基地的直播,一個大膽的主意湧上心頭。
先讓小動物對他產生依賴,事後他好順利帶出流浪動物基地,第一次做這個沒把握好分寸,芳芳一隻健康的大狸花,硬生生被抽血抽死。
後麵徐光安裝監控,調查屍體,高祥已經嘗到了血包的甜頭,甚至覺得徐光這個傻子,有錢也不掙。
當然,為了求穩,他還特意找了位同夥,給他開據屍檢報告的寵物醫生,也正是因為這些,徐光一直沒找到線索。
因為真正的真相,從一開始,就被他們隱瞞了。
真相大白。
明明是萬裡晴空,豔陽高照,聽見始末的所有人隻覺心頭一陣陣發涼,寒氣仿佛從骨頭縫裡溢出來,叫人毛骨悚然。
“我呸!你說誰傻逼?你個喪儘天良,畜生都不如的人渣!你怎麼下得去手!”
老員工指著他,手指發抖:“你、你還是人嗎?動物對你那麼信賴,你就是這麼對它們的?”
高祥後悔被抓,卻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惡聲惡氣道:“死了就死了,早晚都要死,殺動物又不用償命?”
“你知道那些血包多掙錢嗎?你知道這個缺口多大嗎?我做了幾個月,掙了十多萬!一群傻叉!”
令月冷笑一聲:“那你就去坐牢吧!”
高祥看著她,驚愕且不可置信,這下不用令月說什麼,徐光主動站出來:“我要告你!這些都是我的動物,你拿它們買賣非法賺取資金,十幾萬,你說要判多少年?”
高祥一怔,聲音艱難地擠出喉嚨:“我……不會的……明明就是不值錢的破貓破狗……”
還沒說完,低低的貓叫響了起來,越來越近,跟著響起員工的驚呼聲:“貓舍、貓舍的門怎麼被人打開了!”
門上站著的鴉鴉啄了啄羽毛,深藏功與名。
下一刻,無數貓貓如同湧動的斑斕河流,鐵門大開,一百多隻貓咪衝出來,聲勢浩大,讓看到的員工臉色發白。
“怎麼回事?貓咪要跑了!”
“天哪,我明明關緊門了,還掛上了鎖!”
出乎意料的是,這些貓咪出來後並沒離開,而是繼續往前奔,朝高祥跑來。領頭的黃橘哈氣低吼,眼裡仇恨閃爍,它身後,每一隻貓咪都露出凶惡的表情,仇恨地盯著地上的男人。
“報仇!”
“我們要報仇!”
高祥嚇得一哆嗦,蜷著腿也要逃,然而貓咪們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你一拳我一爪地圍住他,抓住一道道抓痕。
隔壁的狗子躍躍欲試,向鴉鴉求助:“放我們出去,我們也要報仇!”
“小花死的太慘了,嗚嗚嗚快放我出去報仇!我要咬死他!”
鴉鴉搖頭,它怎麼敢?放貓貓們是因為它們體型小,而且答應了自己,不會鬨出人命,眼前這些大狗狗呢,它怕狗子一屁股把人坐死!
忽然,鴉鴉動作一僵,正對上令月意味深長的目光。
鴉鴉僵在原地,令月已經收回目光,仿佛絲毫沒發覺,在看地上的情況,貓貓們報完仇之後,地上的高祥已經完全成了一個血人。
“救、救命!”
血人邊說邊爬,慘不忍睹,卻足夠也大快人心。
程子明仔細檢查:“能爬能說,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提心吊膽的警察鬆了口氣,再看貓咪們,一隻不少的主動回去,黃橘在最後,用爪子輕輕拉上大門最後一條縫隙。
不禁叫人懷疑,這到底是貓,還是人?
貓舍裡的貓貓們乖乖巧巧,完全看不出來,它們差點咬死那個男人。
周圍的員工們都在驚歎:“這是報仇,貓貓們在為之前死去的同伴報仇呢。”
“都說小動物傻,你看,它們明明記得比誰都清楚。”
“呸!活該,這是報應,他罪有應得!”
高祥被警察帶走,涉嫌侵犯他人私有財產,非法謀利數十萬,已屬數額巨大,可以想象,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
幾乎所有人都很開心,一想到自己跟這麼個表裡不一畜生不如的東西共事幾個月,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現在終於被抓走了,一個個拿起工具打掃衛生。
隻有一個人,徐光,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男人目光呆滯,堪稱頹廢地盯著房舍裡的小動物,令月準備告辭的時候,還能聽見他的自責聲。
這麼多毛孩子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被人害死,他怎麼可能毫無負擔,甚至於,如果不是請來令月,他到現在還被人傻傻地瞞在鼓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發現真相。
“令醫生。”徐光驀地抬頭,眼裡閃爍的情緒讓她心頭一跳:“怎麼了?”
徐光苦笑一聲:“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令月疑惑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徐光眼睛迸出光彩,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經過這件事,我發現我不是一個稱職的負責人,那些毛孩子受了欺負被人傷害我全都不知道,所以我想……我想求你幫幫忙,把這些毛孩子領養出去吧。”
令月沒說話。
徐光低頭的一瞬間,視野變得模糊:“我不奢望毛孩子能全部送出去,但是它們在新主人手裡,總比在我這裡要強得多吧?你也看到了,我這裡還有品種貓狗,它們都是好孩子,免費領養,應該送得出去一部分?”
令月深深看他一眼,他身上再也沒有之前的精氣神,令月知道他是徹底灰心喪氣,才會說出這些話。
她沉吟片刻:“我拒絕。”
徐光一怔,背脊塌了下去,他哆嗦著嘴唇,囁嚅著想說什麼,眼裡有哀求。
令月歎了口氣:“我拒絕你之前的提議,因為我有個更好的辦法。”
徐光猛地抬頭,緊緊盯著她。
令月:“我準備自己接手暖暖流浪動物救護基地,你同意嗎?”
*
回去的時候,令月得到了最隆重的優待,徐光一臉喜色,敬佩地看著令月,他連下屬都沒說,這是隻有他和令月才知道的秘密。
車子一騎絕塵,徐光扭頭讓下屬仔細打掃,檢查房舍,一向老好人的他,這次要求格外嚴苛,連下屬都愣住了。
他們不知道令月離開前談了什麼,隻以為老板受了刺激,嘴裡談論著,手下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籠子裡,聽見這話的黃橘微微一怔,愚蠢的人類不知道,貓咪聽見了,今天之後,流浪動物救助基地就是令月的。
它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對比起徐光,它更願意相信令月,即使已經知道,徐光是無辜的。
小靈湊了過來,眼睛亮晶晶,滿是對生的希冀:“老大,我好開心!”
“令醫生以後就是我們主人啦,你說她會怎麼幫我們呀?”
“不知道。”
黃橘高冷扭頭,轉身離開,小靈就像隻跟屁蟲,黏在它身邊。
下次再見麵,就是人家來接手流浪動物救助基地。
車上,鴉鴉躺在副駕駛座位上,還以為自己能逃過一劫,忽然聽見令月聲音:“今天那是怎麼回事?”
鴉鴉:“……”
它就知道,該來的躲不過。
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令月聽了聽,隻告誡了一次,倒是鴉鴉忽然扭頭,探頭探腦地問:“主人,你最後和徐光說了啥?為什麼他忽然變得興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