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冷雨未歇,寒意侵衫,青石板上籠著一層淡而薄的水霧,潮濕且寧靜。
薇薇隨賀亭川並肩走到了賀宅門口,他禮貌地把胳膊遞過來讓她挽住。
他風衣上都是水,薇薇指尖也染了一片潮濕的涼意,倒也並不覺得厭惡。
到了賀宅門口,賀亭川站在那門廊裡敲門,薇薇忽然想起什麼,指尖扯著他的袖子,有些不確定地說:“我早上來的時候,有遞過一封拜帖,現在假扮你女朋友進去,賀爺爺他能信嗎?”
他側眉看了她一眼,點頭道:“這也確實是個問題。”
“那怎麼辦啊?”女孩秀氣的眉毛,輕輕蹙成了一團,有種嬌軟明媚的可愛。
賀亭川捏住她的手腕,將埋在他外套布料裡的細軟指尖拎出來,輕輕包裹進寬闊乾燥的掌心裡。
這也未免太親密了點……
薇薇心臟一麻,羞恥心作祟,立刻把手往回抽,賀亭川卻攥著她的指尖不讓。
“剛剛不是說可行,現在倒開始反悔了?”他淡淡地揶揄了這麼一句。
蘇薇薇語塞。
主要她剛剛也沒想到會這麼親密,畢竟他平常給人的感覺都很冷,她從沒想過他會有這樣的一麵。
女孩白皙的臉頰上騰起一層粉霧,那是春日裡第一朵海棠花的顏色——恰到好處的一抹粉,不至於過於濃豔刺眼,也絕對讓人移不開眼。
“我以為你談過的戀愛裡,至少有牽過手的?”
“我又沒談過戀愛。”薇薇咬著唇小聲嘟囔了一句。
賀亭川似乎沒聽清,反問:“什麼?”
薇薇稍微提高了些聲音回答:“我當然知道談戀愛的時候,牽手、擁抱很正常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賀亭川似乎笑了一聲,等她抬眉來尋又沒有,隻對上一雙深邃無波的眸子。
到底是在年齡上差了幾歲,她道行遠不如他深,隻對視了幾秒鐘,她就敗下陣來。
“放心,不會再有更加失禮的行為。”賀亭川在她彆開視線後說了這麼一句,似是安慰又似解釋。
“嗯。”薇薇低低地應了一聲。
已經有人來開門了,這次傭人沒來送茶,而是直接將他們領了進去。
賀鎮東見賀亭川掛彩回來,手裡的拐杖“咚”地一聲敲在了青磚地上,正要發作,忽然發現賀亭川手心裡還牽著一個聘聘婷婷的小姑娘。
真是奇了,他還從沒見過他家這位長孫把哪個女孩往家裡帶的。
早幾年,他同齡的朋友們相繼攀比重孫時,他也在孫輩裡看過一圈,還四下打聽過,他家長孫賀亭川彆說女朋友連個女秘書都沒有,過得像個和尚。
現在想來,隻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
賀老爺子的眉骨動了動,寬慰地笑起來。
賀亭川適時向他做了介紹:“祖父,這是薇薇,我的女朋友,早上有給您遞過拜帖。”
薇薇趕緊跟在他後麵禮貌叫人:“爺爺好。”
賀鎮東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的,忙笑道:“你帶的芋泥酥很好吃。”
薇薇笑了笑,自覺把早上吃閉門羹的事繞了過去,大大方方地說:“爺爺喜歡就好,那是家裡做的,下次再給您帶一些其他口味的。”
老爺子正要開口問薇薇的家世背景,賀亭川從邊上扯出一張椅子坐進去,打斷道:“您還是等會兒再問吧,得先借下您家的醫生。”
家庭醫生來的時候,賀家祖母也跟著出來了。她最偏愛賀亭川,這會兒見他眉骨上的血,碎碎念了許久。
“你小叔叔剛剛竟然還有臉來打小報告,他這幾年成天花天酒地,誰勸都不聽,自己作出了一身病,竟然還要的怪到你頭上。
到底是這些年,他們過得太舒服了,也不想想到底是誰在供養他那一大家子人,我這個做親娘的都看不去,你這身上的水也是他們潑的吧……”
薇薇始終安靜地站在邊上,沒有打斷一句,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
賀亭川注意到薇薇左邊的褲腿濕了大半,西裝褲吸在腿上,應該挺不舒服的,她趁著眾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時,指尖捏著將那濕漉漉的布料,將它拎離了皮膚。
“祖母,小叔潑水傷及了無辜。您能帶我女朋友找件乾淨的衣服嗎?”
賀家老太太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蘇薇薇。
薇薇立刻乖巧問好,她生得漂亮,體態又端莊,賀家老太太這才瞧了一眼就喜歡上了。
她領著薇薇穿過道道連廊,去了裡麵。
老太太體態偏寬,櫃子裡的衣服都不太適合薇薇。
薇薇見她忙進忙出地找,有些不忍:“奶奶,您隨便找一件對付就行。”
“那怎麼行呢,衣服一定要合身才好看。”
老太太把櫃子裡的衣服找了個遍,終於想起還有一件薇薇可以穿的衣服。
她掀開樟木箱,從裡麵取出一條鮮亮如新的青瓷綠旗袍遞過來,頓時感慨萬千。
“一晃好多年了,這條裙子的布料用的是雲錦,當時這個花色就剩一點了,不夠做常規款式的旗袍。我讓南堡路上的外國裁縫做了條改良款的短旗袍,也就穿過一次。”
薇薇連忙擺手拒絕:“奶奶,這麼珍貴的衣服,我穿不合適。”
“這都是舊東西了,不穿也要壞,”老太太溫柔地笑起來,“正巧我也想看看它現在是什麼樣子。”
薇薇換衣服的時候,賀家老太太出去了。
等她再出來,在門口遇到了賀亭川。
他額頭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貼著一小塊紗布,但這也沒太影響他的顏值。
那身濕衣服也已經換掉了,這會兒他身上穿著白襯衫、黑西褲,頭發也重新整理過,隻是稍稍有些不同,細看之下,薇薇發現他摘掉了金絲邊框眼鏡。
他周身的氣場依舊是冷的,但薇薇就是從他眼睛裡感覺到了一絲溫和。薇薇想,可能是在家裡的緣故,他多少卸下了些防備。
“換好了?”他自然地朝她遞了支胳膊。
“嗯。”薇薇把手搭上去,借了把力,從那高高的門檻上跨過去,“你怎麼也在這裡?”
“怕你找不到,特地來接你的。”他一隻手插進口袋,語氣很淡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
薇薇點頭道過謝,將手禮貌地拿了回來。
到了那光線明亮點的地方,賀亭川才終於看清薇薇的打扮。
青瓷綠將她本就白皙的皮膚襯托得更亮了些,手工旗袍很好地修飾了女孩的玲瓏的身形,裙擺下的一雙長腿,潔白且筆直。
這種長度的旗袍,有些人穿起來不免露骨、媚俗,偏偏她氣質裡自有一股靈動與跳脫,既有大家閨秀的端莊,又兼有少女的活潑與俏皮。
“你穿旗袍很好看。”賀亭川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薇薇耳根一熱,竟不知該怎麼接,好在他並沒再說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