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麼做到每一句話都意想不到的。
謝屹忱:“改成五十分鐘電話勉強也行。”
他還挺不樂意。
寧歲無言幾秒,另起爐灶:“所以,到底什麼才是解決問題最有效的方式?”
謝屹忱笑:“想知道?”
寧歲不知道他這關子要賣到什麼時候,簡直花樣百出,但還是忍了忍:“嗯嗯,對的。”
謝屹忱這才玩味道:“我聽說清大和京大最近搞了個可降解垃圾桶的合作項目,算是做慈善,可以免費在上麵刻字,一種款式會做大概五十桶吧。”
他笑了笑,語氣很壞:“你讓你室友把她前男友的名字刻上去,多申請幾次,爭取讓他走遍北京的大街小巷。”
“……”
然後讓所有人往他身上倒垃圾是嗎。
寧歲愣了一下,簡直想拍手叫絕——妙得狠,甚至比她那個蟑螂的方法還便宜一塊五啊。
梁馨月幾個人還在底下嘰嘰喳喳的數落方穆焯的不是,她聽了一耳朵,翻了個身,剛才那個感興趣的問題又閃回腦內。
因為怕吵到室友聊天,就誠懇地壓低聲音:“所以,你從來都沒用暴力解決過問題嗎?”
“也不是。”
“嗯?”
那頭頓了頓,才漫不經心道:“初中的時候打過架。”
雖然那個年紀乾什麼都很正常,但確實一下子有點想象不出他打架的模樣。
寧歲下意識問:“為什麼?”
“……”
那頭似乎沉默了片刻。
彆說是寧歲,其實謝屹忱自己都難以想象他還有過那麼一段當刺頭的時間。
可能是剛知道他爸媽的秘密,有點被刺激到,所以就開始擺爛。
也談不上自暴自棄,就是一時鑽死胡同了,心情不爽想要發泄。
那時他性格還不算很好,總是冷冷的,不愛說話也不喜歡解釋,就算不主動挑事兒,也會有人挑釁到他頭上,謝屹忱就沒跟他們客氣。
那時候隻知道用拳腳解決問題,反正他一個人住,渾身是傷回到家也沒人管,真出了事還有人兜著,謝屹忱一身的野勁,天不怕地不怕,連老師都很頭疼。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謝屹忱簡扼道:“那段時間父母關係不好,走偏路吧。現在能用言語解決的問題,那時候就不肯服軟。”
那頭安靜著,他頓了頓,有些自嘲地道:“那時候脾氣不好,估計得罪挺多人的。放學路上老是有隔壁學校小混混抄家夥堵我,那當然跟他們打,反正我骨頭硬。”
寧歲忽然出聲:“謝屹忱,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不用勉強的。”
空氣安靜,少年眸光微頓,後麵的話頃刻沒在了喉間。
他垂下了頭,視線集中在木質桌麵上一條很細的裂紋,喉結上下緩慢滾動,有些微微地出神。
她似乎總是能注意到這種細節。
注意到他言語裡,自己都沒發現的那些細小罅隙。
謝屹忱盯著那處看了幾秒,唇角慢慢拉起,坦然地說:“知道了。”
“嗯。”寧歲自然接下,溫吞道,“那我也跟你說個我初中的事,很誇張,你一定想不到。”
——懸念拉滿。
就她這小膽,還能怎樣。
謝屹忱輕促笑了聲:“什麼。”
“我問我媽,能不能給我下跪。”
“?”
謝屹忱猝不及防地挑了下眉:“什麼?”
這確實是件在老虎屁股拔毛的大事,寧歲輕咳了聲:“不是,你彆誤會,我先解釋一下。”
事情是這樣的。
芳芳在她初中的時候脾氣就急,寧歲一度以為她是提早進入了更年期,後來發現,她這更年期貌似來了就沒走過。
所以寧歲每次考試都特彆心驚膽戰,生怕一個考得不好又挨她訓,久而久之,她就學會了在考試成績出來之前,先添油加醋給芳芳透露一下感覺自己沒考好什麼的,控製控製她的預期,提前預支一些怒火。
這樣等真的考試成績出來之後,不論是好是壞,都能夠軟著陸。
有一次她就如法炮製,誰知夏芳卉那天心情不好,逮著她罵了半天。
寧歲覺得自己這預期控製得有點過了,就試探著提醒,說不定成績出來,結果還不錯呢。
夏芳卉憤怒地揚言:“你要能考第一,我直接給你跪下!”
結果兩人都沒想到,後來寧歲真考了年級第一。
寧歲歎了口氣:“我當時確實是年少不更事,越想越覺得自己白挨罵了,回家就賤嗖嗖地問她能不能兌現諾言。”
謝屹忱笑得胸膛發震:“然後呢?”
芳芳也是有點子厚臉皮在身上的。
“……她說她沒講過這話。”
寧歲戴著耳機,都沒聽到底下梁馨月在叫她,直到床板被敲了敲才感覺到,在上鋪探了個頭出來:“怎麼啦?”
梁馨月和畢佳茜在下麵顯然手忙腳亂:“快快快,沁沁喝醉在這發酒瘋呢,快跟我們一起把她搞到衛生間裡再吐!”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鬱的酒精氣味,俞沁坐在地上興奮道:“哪有生煎?快炫我嘴裡!”
“……”
-
劉昶回來的時候,謝屹忱正坐在桌前專注地瀏覽GitHub,一個開源代碼庫,各路能人開發者會分享在上麵程序代碼。
姚班是完全以實力說話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省狀元,但謝屹忱卻是劉昶覺得最佩服的幾個人之一。
先不說彆的,首先,他自製力很強。
清大軍訓比隔壁結束還早兩天,旁邊寢室的同學們這時候都在外麵嗨,謝屹忱卻定定心心在這研究感興趣的課題。
劉昶知道他爸媽有相關背景,人在這方麵也有天賦,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但他不會像其他人一樣,隻因為怕彆人趕超自己,就遮掩自己的用功,試圖營造一種“我很輕鬆也能學得很好”的假象。
平常怎麼學,怎麼努力,謝屹忱都毫不在意地放在明麵上讓他們看到。而且無論彆人怎樣,他都能穩穩坐得住。
劉昶覺得這點就怪牛逼的。
謝屹忱沒注意他那深沉又複雜的凝視眼神,過了會兒手機鈴聲響了,他拿起來,徑直繞過劉昶,到陽台邊去接電話。
“……”
來電是他那敬愛的大媽。
秦淑芬這些天接了幾個讓她頭疼的案子。
這會兒估計又是找他訴苦來了。
果然,一接起來,那頭劈裡啪啦一頓輸出:“現在的豪門夫妻真是八百個心眼子,我這當事人在半夜睡著後被她老公偷拿了手機,以她的名義在微信上發送了願意承擔高額債務的承諾。”
“還有一個,我聽我同事說的,互相看不順眼,但因為財產利益捆綁太多,就是不離婚,看誰先把誰耗死。”
……
“你說他們這樣活著不累嗎?”
謝屹忱聽她叨叨已經習慣了,好整以暇道:“累不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也許人家就喜歡枕著金山銀山呢。”
秦淑芬說:“幸虧我們那個年代單純,沒這麼多花樣,我和你大伯也是經人介紹,根本沒想著簽什麼婚前協議。要是放到現在,誰敢這樣。”
這話有點一棍子把人打死。
謝屹忱懶散笑了下:“這東西得看感情深淺吧。”
秦淑芬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阿忱,我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謝屹忱:“你說。”
秦淑芬一直都覺得,謝鎮麟和邱若蘊這對夫妻的教育方式就是把阿忱當成大人平等對話,什麼事情都分析利弊和對錯,所以才養出他這樣成熟明理的性格。
這樣固然有好處,但有的時候,愛是不講道理的。
他們對待謝屹忱,很少有什麼把他當成孩子溫情嗬護的時刻——所有青春裡成長的陣痛,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硬生生扛下來的。
初中的時候跟人打架打得渾身是傷,去醫院縫了六針,兩人到最後拆線的時候才去陪了一次。
秦淑芬幫他們公司處理過法務事情,雖然沒擺到明麵上,多少也看得出這倆夫妻的婚姻狀態。
“經曆過你父母的事,你會不會再也不相信這些了?”
謝屹忱氣息頓了下:“相信什麼,婚姻和愛情嗎?”
“嗯。”
外麵的夜色喧囂如晝,從高處俯瞰,紫荊操場亮著一排路燈,有零零星星幾個身影在恣意地夜跑。
風聲拂動,樹葉沙沙又富有生機輕響著,那一刻謝屹忱腦子裡沒有什麼特彆的具象,腦子裡卻驀然閃過幾句話。
——也許,曾經他的確是抱著不夠期待的態度。
但是後來,有人告訴了他新的答案。
那是還在當筆友時聊過的話題,關於愛情的觀點,謝屹忱記得那個說法勢不可擋地盤桓占據在他心頭,以至於後來一直清晰深刻地記到現在。
她說,我認為,真正的愛是熾熱的,誠懇的,不摻雜任何理性成分的。
是兩個靈魂的惺惺相惜,是無論榮辱都攜手並進,是認真笨拙地舔舐對方身上的傷口。
——哪怕口袋裡隻剩下最後一顆糖,我也想讓你嘗一嘗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