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蘭燼想給沈落枝一個體麵,想隻踩沈落枝一腳,就把沈落枝拉起來,但她不想,她要把沈落枝踩進土裡去,一腳一腳,讓她再也抬不起頭、直不起腰,做不起那高貴的郡主。
純潔無瑕的郡主,和失節之後的郡主,可不是一個價錢,也不該有一樣的待遇。
這幾日裡,沈落枝被眾人追捧著,一直讓邢燕尋心中窩著一口火,她一直避開沈落枝,沒有去見她,就是不想看見沈落枝那副被人追捧著、洋洋得意的樣子,但現在,邢燕尋隻要一想到沈落枝被眾人嘲諷、狼狽不堪的模樣,便覺得心口處出了好大的一口氣,格外的暢快。
她將這種暢快都落到了肢體上,熱烈的糾纏住了裴蘭燼。
月光之下,人影交疊,在不為人知的角落中,互相體味著這種背德的刺激。
——
與此同時,前廳間門。
沈落枝依舊在與一群女眷飲酒,隻是在飲酒間門隙,抬眸掃了一眼一直站在柱旁、壁衣後的摘星。
前幾日,摘星一直在裴郡守的府內伺候,現下沈落枝辦宴,才將摘星從裴蘭燼的府中調回來。
今日不見,摘星比之前瘦了些,穿著郡主府的丫鬟裝時,那截腰身都空蕩蕩的,也不說話,一雙眼一直陰惻惻的亂轉,她站在暗處,那眼神惡鬼一樣盯著四周的人看,像是隨時要拉一個下地獄似的。
她自打知道了裴蘭燼與旁的女子有染後,便一直是這麼一副模樣。
沈落枝這口氣出不去,摘星晚上睡覺想起來都要紮小人。
接受到了沈落枝的目光,摘星整個人都打了個激靈。
她悄無聲息的從壁衣後走出來了,幽靈一般走到了席間門。
鄭意還趴在桌子上,他混混沌沌的,渾身發軟,沒什麼力氣,直到旁邊的丫鬟扶起他時,他才恢複了些許神誌。
“公子醉了,奴婢扶公子去歇一會兒,醒醒酒。”那看不清眉目的丫鬟是這般說的。
鄭意當即一揮手,口齒不清的說道:“你這丫鬟哪兒冒出來的?是不是看我家有錢就來攀附我?我告訴你,沒用!爺,守身如玉!”
摘星的動作僵了一瞬,隨後道:“是,奴婢這就帶您去休息。”
然後,摘星攙扶住了鄭意的手臂,一把將鄭意從桌後提起來了,她那纖細的身體裡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鄭意幾乎是被她提著往外走。
鄭意的腳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其實有點酒量,但是不知為何,今日那酒格外醉人,他的骨頭就像是泡在酒水裡一般,被泡的格外酥軟,反抗不得,隻能任由那丫鬟將他提起來,帶出了席間門。
他走了兩步,又覺得渾渾噩噩,連東南西北都分不出了,全靠一個丫鬟提著他從席間門離開,興許是席間門太過熱鬨,又興許是那丫鬟姿態太恭敬,所以四周的人都隻當他們是下去休息的——席間門都沒什麼人老老實實的坐著了,有些姑娘們在席間門亂竄,湊在一起說話,還有人在席間門彈奏一曲箜篌,聲量極大,這樣熱鬨,幾乎掩蓋住了所有細微的動靜。
就像是裴蘭燼與邢燕尋的離開一樣,鄭意的離開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隻有沈落枝,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酒。
她打翻的酒正好落到劉姑娘的身上,那劉姑娘“哎呀”一聲,當即道:“落枝,你太不小心啦!”
沈落枝連連告罪,還道:“我這兒正好有幾匹布,回頭扯了,給你裁一身新衣裳,你可不要怪罪我。”
劉姑娘便又不生氣了,她本也就是隨口說一下而已,她隨手一拂身上的酒水,道:“無礙,我去換一身新的便是。”
沈落枝便道:“那我陪你去南院換,客房都在那邊。”
“你一主人,怎好陪我?還有那麼多客人叫你招待呢。”劉姑娘也是知禮的,她隨手拉了一個旁的姑娘,道:“我們二人去就是,一會兒再回來與你一道飲酒。”
沈落枝便躬身送走了劉姑娘,繼而繼續與周遭的人談論飲酒。
恰好此時,台上彈箜篌的人已經停了,席間門又有人談笑,與沈落枝問道:“不知郡主可會些樂器?”
沈落枝便含笑道:“小女會些古箏。”
她也不扭捏,起身便叫彎月拿來古箏來,自己去席間門彈奏。
席間門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擺下古箏後,那清麗秀美的郡主便跪在了古箏旁,素手輕揚,勾起了兩根琴弦來。
她彈起琴時,四周還有些聲音,但兩聲琴響,周遭便沒人說話了,就連在院兒裡投壺的五陵少年們都跑到了前廳來瞧。
安靜的席間門,如潺潺流水般的琴音在飄蕩,喝醉了的客人聽著仙樂抬眸,便瞧見燈火輝煌處跪坐一個白衣飄飄的仙子,明明高朋滿座,但月華卻隻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那是何其美的人兒啊?
便有人開始羨慕起裴蘭燼了。
這樣一個賢淑典雅的美人兒,馬上便要嫁進裴家,嫁給裴蘭燼了,當真是裴蘭燼的福氣啊!
——
人群寂靜無聲間門,袁西拉著耶律梟蹲守在了前廳外麵。
他們兩個身份特殊,是府內人,但是卻是見不得光的男寵,之前去北山的時候還能假扮成侍衛來糊弄一下,現在在府內,再假扮成侍衛就不大合適了,但袁西又閒不住,便拉著耶律梟站在窗外,偷偷往裡麵瞧。
袁西本意是想來瞧一瞧那位裴郡守的,老話說的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以後要跟這個裴郡守同在一個屋簷下麵掰手腕,那就肯定要來瞧清楚!
最開始,耶律梟其實不願意與他一起來,但袁西句句都踩他痛腳。
“你當真不來看?你想日後矮人家裴郡守一頭嗎?”
“縱然那裴郡守是有官職在身,但是討女人喜歡這件事,是用不上什麼官職不官職的!我告訴你,咱們靠的是真本事!”
“就算是那裴蘭燼生的好又怎麼樣?你我兄弟二人,定能樓得住郡主的心的。”
“今日你我便來瞧瞧,這裴郡守究竟有什麼樣的本事!”
“你現下也是侍過寢的人了,不要妄自菲薄,縱然那裴郡守有出身又如何?英雄不問出處,能耐不看歲數!你我二人攜手,還不能與他打個旗鼓相當嗎?”
“你隻管聽阿兄的話,定能叫你最討郡主的喜歡!”
袁西叭叭了半天,便瞧見他那壯如鐵牛的好阿兄站起身來,與他一路往外走了。
他們倆經過了月下的小路,走到了前廳旁,一走過去,便聽見了一片古箏的聲音。
這古箏樂聲渾厚,談的是一首白鶴吟,手指翻飛間門,他們恍若真的聽到白鶴在起舞一般。
袁西拉著耶律梟走到了窗邊,他們二人從窗邊往裡麵看,便瞧見郡主在彈奏。
郡主身若扶柳,眉若遠山,宛若那九天玄女一般高坐雲端,一張玄月麵清雅靜美,宛若那月下的寒潭,眼眸一抬,盈盈一水間門,望的人心口都發緊,周遭的賓客都圍坐在一旁,瞧見她時,連呼吸似乎都停滯了一般。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這般美人兒——
席間門有人癡癡地瞧著沈落枝彈琴的手,似乎想說一句好琴,而恰好琴聲一急促,那人又驟然驚醒,略有些尷尬的掩蓋住了自己的失態。
當真是,簷下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在場的男子都忍不住向前傾身,似乎想將那月下美人瞧的更清楚。
袁西看呆了,忍不住向屋內抻長脖子,幸好屋內的人同樣隻看著沈落枝,所以沒有人發現他。
在場唯一一個沒看呆的是耶律梟,他不僅沒看呆,還看起火來了,一雙綠眼睛十分不善的左右掃來掃去,像是要隨機挑選一個最不順眼的掐死一樣。
滿屋子的男人,看什麼看?你們自己沒有心上人嗎?
而這時候,袁西湊到耶律梟旁邊,低聲的問了一句:“瞧見裴蘭燼了嗎,我怎麼沒看見啊。”
耶律梟也沒看見,便搖頭。
他剛才便掃過席間門所有人了,根本沒找到裴蘭燼,裴蘭燼不在前廳裡。
而這時,沈落枝恰好收音,最後一聲琴音落下,周遭的人靜了片刻後,便掌聲雷動。
人群高聲歡笑著誇讚沈落枝。
“郡主當真有一手好琴藝,裴大人有福氣了啊!”
“是啊,裴大人與郡主真是郎才女貌。”
就在這一片恭喜聲中,沈落枝微微紅了麵頰,似乎是極不好意思,她正要起身謝禮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驚慌失措的腳步聲。
“不好了!”一聲尖叫劃破了前廳內其樂融融的氣氛,眾人瞧見一個丫鬟跑進來,一臉驚慌的大喊道:“南院裡,裴大人和鄭公子打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