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離開了。
他假裝沒有看見明穗香, 轉去彆的區域執行“城匪”一天的巡邏工作。
明穗香尋著一個時機,避開留在橫濱港一帶倉庫群巡邏的港口黑手黨成員,幾步跳躍著離開港口黑手黨的勢力一帶。
“中也的氣味在那邊, ”她遙遙看向遠處,遲疑一會轉開視線道:“那邊今晚不能去了, 隻能走另一邊看看。”
雖然很想看看中原中也和港口黑手黨的人是如何行動, 但今晚的明穗香已經驚動過一次中原中也,要是再和他正麵撞上, 怕是真的要打起來。
明穗香不想與中原中也為敵。
自然要減少以這個形象與中原中也碰麵的次數, 以免再引起什麼誤會。
“另一邊的夜晚也不是很平靜。”
沒有食人鬼的氣味,但有血腥味飄散開。
而且不是一點半點的血腥味,而是充斥著一整片區域的血腥味。
雖然風中的血腥味不算濃重,多半不是什麼新鮮的傷口, 但也足以證明這裡的各處都有過流血的情況。
不是惡鬼傷害人類。
單純是人與人之間的鬥爭發生的流血和受傷。
明穗香眉尖輕蹙, 站在一個巨大的窪地外圍遙遙望向深陷的中心地帶。
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窪地。
一個不應該出現在城市裡的窪地。
橫濱的各處都顯得十分繁華,高樓幾欲比天高, 直上雲層遙遙一望數不清有多少層、彩色的燈光點綴在城市的各處,照得入夜以後的城市都不顯得昏暗……
唯有這裡, 房屋破敗落魄,就算是入夜以後都沒有沉寂下來。
仿若有什麼人的視線一直在觀察著外界,警惕一切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四周彌漫著一股腐敗暗沉的氣息,淡淡的血腥味縈繞不散,始終充斥在鼻尖。
會造成這樣的景象, 隻有一個解釋。
這裡常年有人爭鬥, 受傷的鮮血一次次灑落在地上。
就算鮮血已經乾涸,氣味已經散到普通人不會在意的程度。
但明穗香還是能嗅到陳腐的味道。
這讓她想起了,吉原的羅生門河岸。
一個相當糟糕的地方, 到處都是下等遊女和武士浪人的地方。
最開始,羅生門河岸是不存在的。
生活在羅生門河岸的每一個下等遊女,以前都是吉原的人,她們有的以前是普通的新造、有的是曾經名動一方的花魁……
但是因為生了臟病一個個都被拋去羅生門河岸自生自滅。
自小在吉原長大的遊女學習的是吉原的一套,就算被拋棄,她們也隻會撿起老一套繼續倚欄賣笑。
隨著吉原的發展越來越繁華,出現在羅生門河岸的下等遊女也越來越多。
明穗香曾經去過一次羅生門河岸,不是晚上而是白天。
被店裡的老板娘拽著頭發拖去羅生門河岸,嚴厲警告再敢犯錯,她就把她扔進這裡。
羅生門河岸是所有遊女最畏懼的地方。
她們偶爾犯錯也不會得到老板娘太嚴厲的懲罰,最多是一兩天不給吃飯,餓著肚子長長記性。
可一旦犯下店裡的重罪,除卻花魁店裡的所有遊女,老板娘都有權把她們扔去羅生門河岸。
明穗香犯的錯不是最嚴重的一種。
但她是被老板娘當做下一任花魁培養的人。
普通遊女有資格犯的錯,花魁身邊的人不可以。
因為她們的一舉一動也算是代表著花魁,可能會影響花魁生出彆的心思。
彆的店的花魁可能會有性情高傲、挑釁老板娘和老板的情況,但在明穗香生活的店裡,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出現。
對待有資格往著花魁方麵發展的新造和禿,老板娘的管束會相當嚴苛,壓著她們不能犯錯、不能違抗她的命令。
否則,輕是餓幾天肚子、關上幾天的禁閉,重是撤離花魁身邊去當普通的遊女。
老板娘不會直接把人扔去羅生門河岸,因為這樣太浪費了。
她會讓犯下大錯的遊女,不斷接性情暴烈的客人,直至被打死或是染上臟病沒有利用價值再扔去羅生門河岸。
明穗香不怕老板娘。
就算老板娘比白天的她要強,但隻要她有心,太陽落下以後,明穗香隨時可以拿著布帶去老板娘的房間勒住她的脖子。
即便是沒有經過鍛煉的鬼之子,想要對付一個普通人也不要太容易。
不過明穗香沒有動手。
因為老板是個比老板娘更糟糕的家夥。
他會騷擾花魁、騷擾店裡的遊女。
老板娘在,她會管束著老板不準對店裡的人出手。
雖然不是出於什麼好心,僅僅是不想店裡的“貨物”折價,但有老板娘在,老板的行動確實會受到很多的限製。
至少他不敢冒著得罪老板娘的風險去調戲錦姬。
明穗香不喜歡吉原、不喜歡羅生門河岸。
她會乖乖接受老板娘的管製,不是因為彆的,而是因為錦姬。
她怕錦姬到了二十八歲湊不夠給自己贖身的錢,不能離開店裡淪落為普通的遊女,染上臟病被扔去羅生門河岸。
如果明穗香成為花魁,她可以把錦姬留在身邊養著她。
正如錦姬當花魁時,養著身為禿的明穗香。
明穗香不是沒有想過帶著錦姬逃離吉原,但當時的世道,她們逃出吉原也無處可去。
白天的明穗香太弱了,錦姬也不是什麼善於武力的女子。
與其盲目地逃出吉原,倒不如放棄想亂七八糟的事。
至少吉原的規則,她和錦姬都很熟悉。
十四歲的明穗香尚未遇到主公大人,距離成為振袖新造隻差一步之遙,有著吉原少見的憂鬱繾綣氣質,眉眼靡麗動人被老板娘視作錦姬以後的下一任搖錢樹。
明麵上溫溫柔柔,實際性情……
以十八歲的明穗香目光來看,實在說不上好。
性情多疑敏感,討厭鬼也討厭人類。
真實的性情不會讓錦姬以外的人發現。
若不是主公大人的出現,明穗香的性格或許會越走越偏,難以對人類付諸信任。
現在的明穗香也說不上喜歡人類。
她隻是不再討厭人類。
發現人類不都是虛情假意、朝秦暮楚,眼界不再被小小的吉原限製。
“……想起討厭的事,”明穗香眉尖輕凝,遙遙看一眼擂缽街的中心,腐朽血腥味最濃重的地方也是出現爭鬥最多的地方。
她抬手想揉一揉額角,卻一下碰到漆黑的機車頭盔:“差點忘了……”
她戴著中原中也的頭盔出門這件事。
明穗香輕輕呼出一口氣,蒙上擋風玻璃的內側升起一陣薄薄的霧氣。
她不喜歡羅生門河岸也不喜歡這裡。
但這樣的地方,往往越是繁華的地方越容易出現。
明穗香沒有能力改變現狀。
她也不欲進入這一帶乾預這裡的人。
她轉身準備直接離開。
不遠處的地方傳出一聲女孩子的嬌叱:“住手!你們怎麼可以欺負小孩子!”
有一點熟悉。
明穗香想起了。
這道聲音的主人,不久前在拉麵館出現過。
那個女孩子是鬼殺隊的人。
明穗香猶豫一下,抬步向著聲音傳出的方向走去。
粉綠色頭發的少女護著兩個瘦小的孩子,氣鼓鼓看向對麵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他們並不把甘露寺蜜璃的生氣和質問放在心上,甚至相互對視一眼哈哈大笑:“哪裡來的小妞,不知道大爺我們是誰嗎?”
“不管你們是誰都不可以欺負小孩子!”
甘露寺蜜璃睜圓眼睛,氣鼓鼓的樣子也不會讓人生出什麼害怕畏懼的心思。
反倒覺得她相當可愛。
顯然,對麵的幾個男人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語氣輕浮傲慢,戲弄道:“這兩個小崽子偷了我們的東西,自然是要找他們算賬,但小姑娘你……要是願意替他們賠罪,我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下流的目光掃過少女玲瓏有致的身材。
甘露寺蜜璃輕抿一下唇,轉頭認真看向兩個孩子,小聲問道:“你們真的偷了他們的東西嗎?”
黑發的瘦小女孩輕輕搖頭,聲音很小很輕:“我們沒有拿他們的東西……”
“銀,不必多說!在下會把他們全都切碎!”瘦削的少年有著一頭黑發,靠近發梢的部分慢慢過度成白色,神情凶狠兩頰卻帶著不容忽視的病態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