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衣微微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隨著關於沈玄默的記憶被觸發,他腦海裡就浮現出了之前那個宴會上的場景,連帶著也補充了一些前因後果。
這個世界的“顧白衣”確實很缺錢。
說起來他的身世也有些淒慘,作為孤兒在福利院長到四五歲,因為長得好看而被一對夫妻收養。
養母不能生育,但在收養了“顧白衣”短短幾年以後,養父就在外麵有了私生子,便在父母的慫恿下離了婚。
後來養母帶著“顧白衣”再婚,結果前幾年養母重病,繼父又拋下他們跑了。
當時“顧白衣”正在上高中,養母怕影響他學習,便一直瞞著這件事。
等到高考結束,養母昏倒在單位,“顧白衣”才知道養母已經病入膏肓了。
為了給養母治病,他欠下了很多錢,甚至還借了高利貸。
更遺憾的是,無論怎麼治療都沒有起色。
三個多月前,也正是遇見沈玄默的那段時間,“顧白衣”已經沒有辦法再借到錢了。
醫院下達了最後通牒,如果無法在期限內結清欠款,他們就會停止治療。
“顧白衣”卻不願意放棄,在外兼職打工的時候受人慫恿,進了會所工作,想要找個有錢人把自己賣了。
結果沒有經驗,反倒惹惱了某個客人的家屬,陰差陽錯鬨到醫院。
當晚養母就留下一封字跡淩亂的遺書,自己拔了管子。
“顧白衣”給養母處理完後事,就離開了會所,回到了學校。
這會兒他其實還是個大三的學生。
但是之前的債務卻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結清的,所以仍是到處找兼職。
這家餐廳裡的生意他也很清楚,有時候也會自己主動去跟客人推銷酒水。
所以剛剛在外麵被客人逼著喝酒的時候,經理明明看到了卻並沒有過去幫忙。
他要是能哄得客人開心了,是能多添一筆提成的。
不過這其中的細節就不必跟沈玄默這個外人細說了,顧白衣隻簡單說了養母去世和欠債的事。
“會所的工作,我已經辭掉了。之前實在是病急亂投醫了,不好意思。”
顧白衣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地道歉。
雖然那事兒不是他做的,但他現在已經頂了對方的身份,過去的事也不好不認。
他有些同情這個世界的“顧白衣”,知道他是真的被逼到絕境了才選這條路,但到底也沒真的經曆過那樣的絕望,無法那樣自然且徹底的感同身受。
好在沈玄默看起來並沒有生氣,隻是以一種很微妙的眼神打量了他片刻。
“這麼說,你當時不是因為喜歡我才想接近我咯?”
顧白衣不知道。
過去那些記憶隻有畫麵,感受不到情緒。
興許“顧白衣”看他長得帥氣,一見鐘情,又或許壓著悶氣,忍辱負重。
但按照一般人的邏輯來說,隻是形勢所迫。
第一次見麵,哪來的喜歡呢?
顧白衣輕輕“嗯”了一聲,又接了一句:“抱歉。”
他低著頭,發梢間露出的耳朵尖通紅。
頭一回跟個陌生人一本正經地聊“勾引”這種事,他覺得有些不自在。
沈玄默將他恨不得鑽進地縫裡的尷尬窘迫儘收於眼底。
先前可沒看出來他臉皮這麼薄。
靦腆得好像毛絨絨的食草動物。
興許先前真的隻是“不得已”。
沈玄默又問:“欠的債還有很多?”
顧白衣有些不明所以,但記憶不是很清晰,隻知道還欠了不少,一時半刻還不完,所以他點點頭,含糊帶過:“應該吧。”
沈玄默“哦”了一聲,一時間沒有再接話。
顧白衣以為他就是隨口一問,那麼陌生人之間的話題應該就到底為止。他低頭去洗手,然後又對著鏡子去擦臉上快要乾涸的酒液,準備簡單洗一下就出去。
他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剛剛要不是為了林姐擋了那一下,他應該已經回去了。
沈玄默仍然站在門口盯著鏡子裡的他看。
顧白衣隻當他不存在。
大堂裡的吵鬨聲漸漸弱了,大概是那群人終於鬨夠了準備離開了。
沈玄默似乎也是被那邊的動靜吸引了,回頭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冷不丁地就對著鏡子叫了一聲。
“顧白衣。”
顧白衣聞聲抬頭。
沈玄默微微揚起嘴角,慢條斯理地說:“我請你當我的男朋友,怎麼樣?”
“哢嚓——”
回應他的是一聲脆響。
洶湧的水流向上噴濺出來。
顧白衣手裡抓著被他不小心掰斷的水龍頭把手,飛濺的水花打濕了他的上衣,連同噴泉似的落水嘩啦啦地淌到地上。
他抬起頭,轉向後方,眼睫上還掛著幾滴水珠,顫顫巍巍地要往下落。
沈玄默終於看到他的正臉,透著幾分可憐的無措與茫然。
顧白衣覺得自己可能還在做夢。
要不然就是今天剛見第二麵的沈玄默的腦子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