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默把自己的手機遞到他麵前:“快十二點了。”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著時間和日期。
夜裡十一點五十三分。
顧白衣已經睡了快三十個小時了。
難怪全身都沒力氣。
顧白衣很不習慣這樣虛弱的狀態,但相較於在床上乾躺著的自己,顯然還是一直陪他到現在的沈玄默比較辛苦。
“沈哥,你回去休息吧。”顧白衣慢慢說道,“這麼晚了……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沈玄默沒說好還是不好,居高臨下地看了眼他壓在被子上的手。
顧白衣慢吞吞地把還在輕顫的手縮回被子裡。
沈玄默挑了下眉:“用完就丟?”
顧白衣:“……”
倒也不用說得好像他始亂終棄。
明明他隻是過意不去,擔心沈玄默太累了。
他不知道沈玄默為什麼紆尊降貴跑來醫院照顧他,但他看跡不看心,此刻心裡隻有歉疚和感激。
沈玄默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不過在他的字典裡沒有半途而廢這個詞,先前留下來是一念之差,但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沒有再反悔的道理。
對他來說,這甚至算不上什麼人情。
畢竟顧白衣沒要求他,是他自己上趕著。
不過現在顧白衣是徹底退了燒,沈玄默也確實沒有什麼再留在這裡的乾守著的必要了。
“你舍友說明天早上來看你。”沈玄默說道,“醫生說你最好再留院觀察一天,費用我都交完了。你要是實在不想住醫院,明天回去也可以。”
他說著頓了頓,又多問了一句:“你跟你舍友有什麼矛盾嗎?”
顧白衣愣了一下:“關係不是太好。不過林和初——就是昨天送我來的那個,他是個好人,另一個同學人也不算壞。”
那剩下的恐怕就是有點問題了。
沈玄默原先似乎是想就此說些什麼的,但話到嘴邊又遲疑起來,他點了點頭,那些話就咽了回去。
不合適。
他想道。
“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沈玄默說道。
“不用。”顧白衣下意識拒絕,“我不餓。”
“那就是餓出毛病了。”沈玄默沒理他,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不餓才怪,“暫時彆睡,在這兒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醫院門口就有好幾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
沈玄默隻買了一份粥和一點小菜,病人要吃得清淡一點,而且顧白衣很久沒吃東西了,夜裡也不宜吃得太多。
去之前他就已經方方麵麵想了一圈,連勺子都記著跟店家主動要了一把。
提著打包袋回醫院的時候,他才忽的生出些許荒謬感——
自己這樣的人,竟然也還挺擅長照顧彆人的。
而且完全沒感覺到厭煩。
相反似乎還有點樂在其中。
如果身邊的朋友親戚知道了,大概會覺得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這絕對不是因為沈玄默特彆善良,而是因為顧白衣是特彆的那一個。
他對顧白衣的容忍度,好像出乎意料的高。
而且他很不喜歡看到顧白衣病懨懨的樣子。
大約也是因此,當時他看到病床上一臉病色,虛弱得好像隨時都會消失的的顧白衣時,想也沒想便留了下來。
他不是因為善心發作,反倒是私心作祟。
他隻是想留住顧白衣。
為什麼?
他的潛意識知道答案,卻死死捂著不願承認。
沈玄默抿著唇,從黑夜裡走進室內燈光下,他獨自穿過走廊,輕微卻突兀的腳步聲攜著冷夜的寒霜。
他一身冷氣站到病房門口,隔著虛掩的門縫看到病房裡的顧白衣。
顧白衣真的就乖乖地躺在那裡,姿勢都沒有變換一下。
他沒帶手機,又是深夜,除了發呆好像也沒彆的什麼事可做。
然而看向虛處的眼神空茫,好像無所依托的浮萍,飄飄蕩蕩,找不到一個落腳點。
沈玄默腳步一頓。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伸手敲了一下門,然後才推門進去。
顧白衣被敲門聲吸引,轉過了頭。
那雙眼睛又亮起光,眉眼彎彎地衝著來人笑,一瞬間便又回到了人世間。
他用那種溫吞的語調叫了一聲:“沈哥。”
許是怕驚擾到彆人,他有意壓低了聲音,語調慢慢悠悠,在尾音上拉出些許溫柔又繾綣的餘韻。
在親近的人麵前,他一定很會撒嬌。
沈玄默無端地聯想。
他沒意識到自己也跟著勾了下嘴角,反手關上病房門的時候,一身月夜寒涼都被關在了門外。
從醫院門口提回來的粥還冒著熱氣。
朦朧的霧氣模糊了眉眼。
沈玄默按捺不住地想要伸手揮開,手指抬起來的時候,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在乾什麼,不由僵在原處。
顧白衣朝他投來疑問的視線。
沈玄默拿起旁邊的一次性勺子,撕開包裝袋,遞到顧白衣的手邊。
顧白衣表情無奈,像是在抱怨“我又沒有殘廢”。
好在他還生著病,不願意多說話,隻是給了沈玄默一個感激的微笑。
沈玄默看著他的眼睛,腦海裡隻剩下三個標紅加粗的大字無儘循環——
糟糕了。
沈玄默從沒喜歡過什麼人,但他看過彆人談戀愛。
他對戀愛這件事不屑一顧甚至嗤之以鼻。
戀愛之中的人智商為負,就連他媽那樣強勢的人都不能免俗。
以往他是高高在上不以為意。
現在他卻感覺到了些許懼意——
一顰一笑,時刻牽動心弦。
喜怒哀樂,輕易受人所控。
沈玄默不喜歡這樣失控的感覺。
況且那還是源於……見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