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2 / 2)

胖娃娃並不知道便宜爹如此操作,一下讓他變成滿朝的新聞頭條。

他拉來成日琢磨“攻打匈奴”和“海陸空”難題的彭師傅,軟乎乎地說,有件事需要請彭師傅幫忙。

搬東西得請力大無窮的人才行,有他在,宮人宦者都能輕鬆一些。

彭越心下一喜,正愁自己沒用呢,當即拍著胸脯道:“殿下隻管使喚我。”

偷聽的韓信雙臂環胸,麵色有些不好看。怎的,殿下是嫌他力氣小,不會像彭越這憨人一樣使錘?

他顯出身形,不動聲色地說:“信可與彭兄一道去。”

劉越望著他英俊的韓師傅,慢慢的,圓臉蛋顯出幾分為難。

韓信:“……”

韓師傅的自信心被打擊得七零八落!

想他堂堂淮陰侯,當這小子的師傅才幾天,居然到了搬東西都要被懷疑力氣的程度,要讓其餘舊部知道,一世英名怕是全毀乾淨了。

韓信極力證明自己:“我年幼的時候,什麼苦活都乾過,築路修橋不在話下,那些富家少爺全比不了。”

聽聞這話,劉越勉強點了點頭,既然韓師傅堅持,那他就不勸阻了。

明天就是便宜爹的壽辰,便宜爹今晚特意歇在彆的宮殿,專門給他騰出空間,他們還有一整夜的時間布置。

……

夜色深沉,抬眼不見月色,偏偏從椒房殿通往永壽殿的道路上,宮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韓信極其沉默,覺得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他問彭越:“多少趟了。”

彭越尚有餘力的模樣,努力想了想:“一百九十八……”

韓信:“…………”

三百零一趟的時候,韓師傅腰酸背痛,心想指揮十麵埋伏的時候都沒這麼累過,他又這是何苦。

殿下明明說的是實話,沒見彭越都手抖了嗎?

隨即振奮起來,一想到陛下明早的反應,他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就是痛個幾天,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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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曉,伴隨一聲聲雞鳴,新的一天拉開帷幕。

今兒是陛下的壽辰,百官早早候在長樂宮外,懷中抱著賀禮,有羊羔,有大雁,還有五花八門的東西,不乏珍貴的玉器。

他們驚訝地望著前方車馬,抱病宅家的留侯也來了??

湊巧,留侯的車架和曲逆侯的車架又撞上了。張良微微一笑,朝陳平頷首示意,陳平淡淡一笑,朝張良回以示意。

一個被養生友人的禮物勾起好奇,決心親眼見上一見;一個對學生的賀禮產生好奇,心道若是殿下摘得頭彩,還有他的一份功勞。

兩大聰明腦袋各懷心思,不一會兒,馬車停在永壽殿前。

隻見通往後殿的大門緊閉,平日舉行朝會的前殿熱鬨至極,諸位夫人與皇子穿上最妥帖的衣裳,最奪目的仍舊是戚夫人。

張良輕移視線,坐在自己的宴桌上,聽得武士一聲高喊:“陛下皇後到——家上魯元公主到——齊王,趙王與皇子越到——”

劉邦今兒穿得很是隆重。

呂雉落後他一步,牽著小仙童一樣的胖娃娃,太子劉盈與姐姐並排,身後站著一個留短須的高壯男子,正是早早就藩的皇帝長子,齊王劉肥。

趙王劉如意列在最後,麵上不顯,心頭有著微微的彆扭。

平日裡,父皇總讓他跟在身邊,如今賀壽的順序竟是按名分排,他便落在了最後。至於原本最小、本該排在最後的劉越,被皇後牽著手,他也不好與幼弟計較不是?

隨即定了定心,他自認賀禮定能奪得頭籌,讓父皇歡欣,誰也比不過。

除卻告病的淮南王英布與燕王盧綰,其餘趕赴長安的諸侯王一一列席,目光不斷往陌生的小皇子身上飄。

他們暗暗想,三年沒來,宮中竟出現了如此漂亮的娃娃,瞧那小胖手一定很好牽,圓臉蛋一定很好摸。

並不知道覬覦自己臉蛋肉的人又變多了,足足可以繞長安城三圈,劉越跟隨母後,哼哧哼哧爬上了高台。

劉邦瞧他幾眼,例行發表一通生日感言,繼而大手一揮,迫不及待道:“開後殿!”

他得看看臭小子精心準備的禮物,也讓百官開開眼。

……

開後殿?

劉如意一愣,尚沒有反應過來,父皇為何不宣布進獻壽禮而是開後殿,就見百官在丞相的帶領下齊齊起身,井然有序地往後殿行去。

坐在皇後身邊的胖娃娃也愣了。

蕭師傅怎麼知道他準備的禮物在後殿?還有禦史大夫周昌,總覺得禦史大夫像是知情人……

疑惑咕嘟咕嘟冒著泡,劉越沒有想通,索性就不想了。

禮物即將揭曉,送禮人怎麼可以不在,他乖乖牽著呂雉的手,邁著小胖腿,往百官堆裡擠去。見皇後和小殿下來了,他們默契讓出一條道,隻聽吱呀一聲響,殿門徐徐打開——

永壽殿忽然變得寂靜。

門後擺著很多,不,數不清的泥瓦罐。

粗略數去有上千隻,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永壽殿的大,成就了泥瓦罐的偉業。它們大小相似,顏色相同,連相隔的間距都差不多,壘得整整齊齊,一眼望不到儘頭。

它們擺的是如此齊整,如此宏偉,目光所至全都是罐,帶給了百官無儘的震撼!

劉邦:“…………”

他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在做夢,夢醒了就能看見乾乾淨淨的後殿,而不是一水的土棕色。

皇帝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生辰。

許久不在長安的齊王劉肥傻眼了,劉恒嘴巴張成一個‘o’型。饒是蕭何見多識廣,也愣了好一會兒,張良沉默片刻,深覺自己來值了。

唯有呂雉不覺得驚訝,心道越兒為了壽禮勞累,回去得讓少府殺一頭牛。

見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成功震撼到了便宜爹,劉越心滿意足。胖手指了指泥瓦罐,奶乎乎的聲音飄蕩在空中:“越兒統共獻上兩千五百隻泥瓦罐,為祝賀父皇壽辰,父皇喜歡嗎?”

這裡麵可是凝聚了韓師傅和彭師傅的汗水,還有許多宮人的努力。

“……”劉邦沉浸在泥瓦罐的壯偉中,久久沒有開口。

陳平迅速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殿下的孝心,是臣見過最趣味,最真摯的孝心。”

周昌從震撼中醒神,忽而有些驚喜。

這並不是什麼奢靡之風,而是樸素的泥瓦罐堆疊而成的宏景,實在是戳到了他的心意。朝中最為正直,最鐵麵無私的禦史大夫罕見地附和:“殿下的孝心,亦是臣見過最趣味,最真摯的孝心!”

此話一出,好似按動了連環機關,先是絳侯周勃,再是汝陰侯夏侯嬰,再再是北平侯張蒼……半數跟隨皇帝打天下的功臣,都重複了這句話。

忽然成為永壽殿的中心,劉越有億點點不好意思。

不過陳師傅這回的睜眼說瞎話,嗯,可以抵消上回誇他像便宜爹的賬了。

胖娃娃又催促著問了一遍:“父皇喜歡嗎?”

劉邦感受到了小兒子的“孝心”。

他擠出一個稱帝以來最違心的笑容,血壓不住地升高:“喜歡。”

活到現在還沒有被臭小子氣死,已是老劉家祖宗的庇佑。

問題來了,兩千五百隻泥瓦罐要怎麼搬?

他的床榻,可是要穿過後殿才能睡呀……

.

陛下生辰時的盛況,被長安百姓津津樂道了許多天。

尤其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小殿下,有正直的禦史大夫的認證,小殿下的孝心傳遍了大江南北,陛下都舍不得搬掉小殿下送的生辰禮呢!

事實不是劉邦不想搬,而是搬不完。

等召見完諸侯王,兩千五百個泥瓦罐終於清點完畢充入庫房,劉邦也終於得了空,氣勢洶洶地去尋小兒子。

每每想起劉越那句“氣勢最宏大,數量最繁多”,皇帝便嗬嗬一笑,陳年舊傷都給氣沒了,然而走到一半,有近侍匆匆彙報,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太子新請的大儒來自魯地?”他沉聲問。

見近侍小心點頭,劉邦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不見。

魯地,魯地……

他不屑一顧,往其帽子撒尿的儒生,來自魯地。他奪得天下,亦是魯地士大夫不肯投降,為項羽披麻戴孝,放生哀哭,痛罵他這個帝王。

而等他兵臨城下,要以武力鎮壓,投降最快的還是他們!

那就是一群沒氣節讀傻書的豎子,盈兒難道不知道他厭惡魯儒嗎?!

簡直是不孝。

他轉身回到永壽殿:“ 傳太子太傅叔孫通,朕要好好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教導的太子!”

叔孫通來得很快。

作為九卿之一的奉常兼太子太傅,叔孫通乃當今朝堂唯一一個身處高位的儒生,堪稱儒家的獨苗苗,主心骨。大禮儀是他製定的,君主的衣飾規範也是他修正的,雖然後者劉邦不怎麼聽,依舊隨心所欲。

叔孫通同樣是大儒,劉邦卻不厭惡,反而很是欣賞。無他,這人極其懂得變通,不像魯儒一樣固執,酸腐,抱著從前的輝煌不放,還妄想帝王會向他們低頭。

可現在說不上欣賞不欣賞,劉邦怒聲問他劉盈的事,可是為真?

聽聞皇帝的質問,叔孫通驚訝抬首。

他肅然了臉:“陛下,怎麼會是魯地?分明是齊地,且他並非教授家上讀書,而是謄抄文章,處理瑣事事宜。您從哪裡聽到的傳言?”

劉邦默然片刻,漸漸明白了什麼,隨即大怒。

是他錯怪盈兒了。

傳來披甲武士,吩咐將方才通風報信的近侍拖下去處置,劉邦長歎了一口氣,斟酌良久,終是決議把心裡話與叔孫通說上一說。

他道:“朕有意廢太子而立趙王。”

此話一出,不亞於晴天霹靂,把太子太傅驚得站都站不穩了。叔孫通“撲通”一聲匍匐在地上,焦急道:“還請陛下收回此心!”

劉邦換了一個坐姿:“盈兒過於仁,而如意果決有帝王氣,太傅不覺著麼?”

叔孫通覺著就怪了!

趙王與陛下長相相似,自然是越看越愛,可滿朝大臣包括他,從沒覺得趙王果決有帝王氣。

他不住搖頭:“改立太子,便是亂了禮儀。陛下聽過晉獻公寵愛驪姬改立奚齊的笑話,也聽過始皇帝久不立扶蘇,引得趙高篡改遺詔,扶胡亥上位的悲事。太子忠孝無錯,皇後更是與您同甘共苦,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江山,陛下要親手毀壞它嗎?!”

又說:“陛下如要堅持,臣也無可奈何。就讓臣的血濺紅陛下三步之內,以求陛下收回此心!”

瞧他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就差拔劍自刎了,劉邦目光微沉。

轉而笑嗬嗬道:“朕不過和你開一個玩笑,退下吧,專心教導太子就是。”

真的是開玩笑嗎?叔孫通從地上爬起,憂心忡忡地走了。

……

陛下召見太子太傅,並處死一個近侍的消息不久傳入椒房殿,呂雉放下書簡,出了好一會兒神。

她不急不緩地開口,似是預料之中:“知道了。”

近侍,披了一層皮,就以為自己不是戚家人了嗎?

許是不能封侯,心急了,想讓外甥做太子了。她一笑,繼而吩咐大長秋:“這事瞞著盈兒,不要讓他知曉,也不要讓越兒知曉。太傅是個拎得清的人,一切如常便罷。”

“諾。”

大長秋離去前,麵龐浮現抑製不住的憂慮。她低聲道:“皇後,若是陛下鐵了心廢太子……”

她們真的可以扭轉乾坤,與大漢開國皇帝抗衡麼?

呂雉抬眼看她,片刻道:“事在人為。你看,我們已經走了一大步了。”

劉邦還能把反對的滿朝文武殺光不成?

清晰的話語傳入劉越耳中,胖娃娃縮回腦袋,放開把住殿門的手,轉身蹬蹬蹬地往寢殿跑去。

慢慢的變跑為走,劉越爬進門檻,一屁股坐在榻上,臉蛋肉盛滿了憂愁。

韓信提著小木劍,有些詫異:“這是怎麼了?”

眼見“我想勤奮”劍的進度一日千裡,韓師傅欣慰得不得了,轉眼忘記搬泥瓦罐導致腰酸背痛的丟臉經曆。又有彭師傅一身錘法毫無用武之地,韓信逐漸找回了自信心,沒想到小殿下反而變蔫了。

他像是看到什麼稀奇事,正要刨根問底,下一瞬,劉越灰黑色的眼睛逐漸變亮,最後閃閃發光。

劉越從沒有那麼清晰地意識到,母後以女子之身攝政,需要翻過無數大山。便宜爹是其中最高最大的一座,可是他氣慣了劉邦,對於劉邦掌握的權柄,從沒有過切實之感。

陳師傅同他說過,皇權是不一樣的。

劉越有些明白了,就如便宜爹驟然提出廢太子,轉眼對自己嗬嗬笑,沒有誰可以責難他。

母後成為贏家是之後的事,可自己一直以旁觀的心態去看。

日後,他的確可以依靠母後,做一條不想努力的鹹魚,可如今,他亦可以成為母後的依靠,陪她翻過一座座大山。

因為他心疼!

霎那間醍醐灌頂,胖娃娃問韓信:“每天給母後一個擁抱和親親,也可以把肚皮肉給她靠。師傅,我說的對嗎?”

韓信沉默一瞬,欣慰點頭:“對!既如此,我們先從練習‘我想勤奮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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