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越把頭點成了撥浪鼓:“唔唔唔。”
幸而近侍都被遣散,內殿唯有兄弟二人,劉盈鬆了口氣,越兒的小屁股算是保住了。
不多時,宦者在外邊小聲通報,說太後請陛下和大王去長信宮。
呂雉一見他們,笑道:“辟陽侯又給哀家回了信,要把錢武送他的黃金全都獻給哀家,美人想回家的,都送她們歸家。其中有個本名李月的良家女,年十六,家在南陽,爹叫李三耕,正是郡守府做主獻給審食其的美人。”
李月?李三耕?
劉盈牽著劉越的手一鬆,隨即欣喜道:“母後……”
劉越的眼睛也亮了。
呂雉頷首:“我已派人秘密護她回去,隻說是逃回南陽,也好叫他們父女團聚。”
審食其哪裡料得到他剛離開,南陽就出了那麼大的事兒,畢竟整整一箱黃金,他怕錢武入京審訊的時候供出了他!這時候上表忠心,也是請求太後庇護的意思,若是太後不幫他瞞著,一頂勾結的大帽子扣下來怎麼辦?
呂雉自然明白他的小心思。揭發的功勞,替李三耕尋女的功勞畢竟實打實,此時邀皇帝前來,也是知會他一聲,審食其秘密巡遊郡國的事
情,可不能透露出去了。
見劉盈答應下來,她道:“辟陽侯說,美人堆裡還有一個伺候人的小丫頭,不過十歲上下,不願意歸家。她爹墮河而死,娘跟著餓死了,兄弟被拐,鄉裡也養不起她,哭著扒著審食其不放,叫他頭疼。”
劉盈皺起眉,低聲問:“她也是南陽郡人?”
呂雉輕歎一聲:“清河郡人。為找兄弟,主動求著給人做工,輾轉去到了南陽郡。”
劉盈沉默下來。
原先屬於趙地的清河郡離南陽極遠,到了這個地步,還歸什麼家?
這話叫人聽著沉甸甸的。劉越左看看右看看,不知為何,竟看懂了皇兄的憐憫,以為母後對此事上了心,他舉手道:“母後,長安往來的消息多,可以讓她住進梁園。”
呂雉溫柔地摸摸他的臉蛋:“母後也是這樣想的,讓辟陽侯遣人送她到長安,哀家先見一見。”
前些日子,留侯送來一張紙條,上寫一個“仁”字。
她恍然發覺,越兒除了蘇緩,似是頭一次遇見李三耕這樣的百姓。恰好審食其來了信,呂雉想,她的身邊需要這樣一個丫頭,能教梁王宮廷沒有的東西,若那丫頭品性好,從今往後就留在宮中吧。
……
辟陽侯送人進京的這一天,劉越練完武,和近在咫尺的董公師徒打招呼,繼而捎上四個小包子,乘車去往梁園。
行車間,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是一個人還是一件事?
他詢問呂祿,呂祿茫然:“有嗎?”
劉越努力回想,卻沒有想起來,於是把它拋到了腦後。見大王到來,墨者們都很高興,由蘇緩領頭,帶他參觀煥然一新的莊園,還有煥然一新的煉爐。
望著明顯變異了的煉鐵爐,劉越有些呆,他記得采買的時候,呂玢呈給他的圖紙不長這樣!
蘇緩的手臂已經變得均勻許多,曬得黑黑的肌膚滿是堅毅,認真給大王解釋:“裡邊的容量擴大了,能燒更多的生鐵,也能打更多的斧頭和農具。”
劉越往遠方眺望,發現山林仍舊鬱鬱蔥蔥,再望望連成一片的小院,還差最後幾個屋子就能建成,不由踮起腳,拍拍蘇緩的肩:“好好乾。”
又指指笑嗬嗬的梁園令:“缺錢了找他。”
蘇緩重重點頭。
掏出哭包四哥送來的簡易輿圖,劉越死馬當活馬醫,問起了梁園中的墨者。哪知還真有人農耕之餘養過雞鴨牛,但那也是單門單戶的養殖,哪有承包過一整片土地?
劉越苦思片刻,把所有標記的圓圈都圈了起來。
梁園令呂玢悄悄探去,嘴角一抽,提議道:“大王何不問詢太仆?太仆負責馬政,蓄馬與養牛雖是兩件事,臣卻覺得有同工之妙。”
太仆夏侯嬰?劉越靈光一閃,回頭看呂玢,覺得這個建議不錯。還有少府,少府養著母後和皇兄的牛,同樣可以前去討教!
呂玢喜滋滋地獲得了一根牛肉乾的獎賞,並且不用還債,他轉過身,見無人看他,趕忙咬了一口。
真香。
回到宮中,劉越見到一個陌生的小姑娘。
身穿布衣,手腳細瘦得不成樣,像和蘇緩差不多大小的年紀,渾身發著抖。一半是激動,一半是害怕,她跪在大漢最有權勢的女人麵前,強撐著不露怯,用剛剛苦學的關中話問:“太後陛下真的能幫奴婢找回兄弟嗎?”
若在正式的國書之中,臣子要稱太後為“陛下”,隻不過不常用而已。小姑娘為竇氏,排行第三,自稱竇三娘,呂雉見到她的第一眼,想起了還在沛縣之時,劉邦不著家的苦日子。
她輕輕點頭,笑道:“哀家賜你漪房的名諱,怎麼樣?”
竇三娘歡喜地磕頭:“謝太後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