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2 / 2)

秦漢尚武,尤其是勳貴貴族,接近十歲的年紀不會騎馬將引來所有人的鄙夷。徹侯二代們一半牽馬,一半騎在馬背上,來到東山山麓的時候,被一群凶神惡煞的遊俠包圍了。

在這個時代,遊俠並非是褒義詞,而是貶義詞。換個詞說就是“混混”——關中遊俠橫行,也是秦末饑荒所導致的,無法根除,隻能引導。

他們是最讓官府頭疼的群體,拉幫結派、偷盜殺人,叫百姓聞之色變,當然,多數遊俠最是尊崇“義”,願意為了心中的道義舍生赴死。

威望最高的遊俠一呼百應,他若自儘,能夠引得千百遊俠追隨自儘,並非是虛名。

但顯然,麵前的這群遊俠壞事做儘,麵上的煞氣極為明顯,他們不為命,隻為財。當即有二代笑了,厲聲道:“你知道我們是誰麼?”

遊俠頭子惡聲道:“俺管你們是誰,不交出錢袋,彆怪俺們不客氣。看看方圓百裡,這是俺們的地盤,誰敢不要命地來遊玩?”

呂祿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遇上了勒索。

扭頭望去,侍從們都不在,呂祿後退一步,背脊不自覺沁出冷汗。

他穿的衣料好,在遊俠們看來,是最顯眼的一頭小肥羊,傻氣又單純。一路上搶著付錢的表現,遊俠們亦看在眼裡,於是他們像約好了一般,其餘人都不管,開始圍著呂祿轉。

被忽視的酈寄焦急道:“你們膽敢,他可是建成侯府的二公子!”

遊俠們的腳步停了停,顯然在猶豫,半晌,遊俠頭子嗬嗬笑道:“建成侯府又怎樣,搶的就是貴人。俺們被官府通緝數年,還怕這個?”

其餘二代倒吸一口涼氣,又提起了心。身為太後親侄,呂祿要是有一點損傷,他們都沒好果子吃,如果隻是要財、隻是要財……

他們對視一眼,都沉默了,眼看捧著巴結著的對象陷入危機,竟有一股微妙的、奇異的痛快感升起。

有人小聲道:“呂兄,不如就給了他們。”

是啊,好漢不吃眼前虧,誰叫他們都沒攜帶能打的侍從呢?一群半大孩子,就算天資過人,如何能和刀尖舔血的遊俠比拚,隻要忍一忍,忍到回程告狀,就能把麵前的遊俠一窩端。

建成侯和曲周侯可是各掌著兵權!

說罷,二代們離得遠遠的,唯恐陷入包圍的會是自己,呂祿攥緊錢袋,淚水在眼眶積蓄。

和小夥伴出遊難得,何況計劃著踏秋以後大吃一頓,他帶足了零錢。這裡邊足足有四十金,動一動就會有悶響,除此之外還有銅板,放在另一個錢袋裡。

勸說的聲音很小,呂祿聽著,心底的不舒服越發明顯,直勾起悶悶的疼。

他低頭道:“我、我不想……”

少年們焦躁了。沒想到呂祿竟是一根筋,從前囂張也就罷了,還蠢得腦袋轉不過彎,現在給了,等下可以連本帶利地討回來啊!

遊俠頭子顯然沒了耐心,麵頰的傷疤抽動著,提著刀逼近呂祿。呂祿傻在原地,無法抑製心底的恐懼,求救的目光下意識轉向好友。

笑意在酈寄的眼底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

呂祿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錯覺,心臟被戳了窟窿,漏著冷風,他哆嗦著解下錢袋,眼淚止不住地流。

電光火石間,隆隆的馬蹄聲響起。

兩隊武士身披甲胄,渾身肅殺之氣,從遠而近將遊俠包圍!馬蹄踏進山麓,揚起滾滾煙塵,隻聽“噌”的一聲巨響,腰間寶劍齊齊出鞘,散發著雪亮的光芒。

隻消一個照麵,遊俠頭子被擒,他握著刀的手劇痛,無力地跌落在地。

領頭的武士沉聲道:“奉梁王殿下命,綁走,扭送廷尉!”

所有人都傻了。

來者是劉越的護衛隊,太後親自挑選的長樂宮精英,上過戰場見過血,武力值和半吊子遊俠比起來,那就是一個天一個地。遊俠們如同鬥敗的小雞仔,渾身發著抖,聽到“廷尉”二字,抖得更厲害了。

犯罪之後關押的牢獄也分等級,最高級彆的乃廷尉詔獄,關押具有極大影響力的兩千石官吏,或是君王議罪之人,譬如前任南陽郡守錢武。

一旦進去,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們不過是一遊俠,何德何能關在詔獄裡邊,便是犯下殺人罪的前任頭子,被官府通緝數年,也隻是去了普通的長安獄!

他們徹底亂了陣腳,求救的目光投向酈寄。

酈寄挪開目光,心下砰砰砰地跳著,無與倫比的慌亂襲上心頭。

梁王……

梁王的護衛隊怎麼會突然出現,除非一直關注著他們的行蹤,不,呂祿的行蹤!

酈寄緊抿起嘴唇,腦袋亂成了漿糊。呂祿坐在地上,一邊哽咽一邊閃著星星眼,覺得表弟不再恐怖,而是從天而降拯救他的英雄。

武士首領扶起呂祿,不期然對上他的眼神,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呂祿吸著鼻子:“大、大王是不是跟在後麵,等著我回宮?”

武士首領:“……”

他沉默片刻:“公子多想了。”大王嫌棄天冷,正在長信宮啃棗。

說罷轉過身,命一隊武士帶犯事的遊俠去廷尉衙署,至於另一隊……他揖手道:“太後有令,有意見一見諸位公子,諸位公子請。”

霎時滿地寂靜,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

劉越作為貼心的小棉襖,不會在母後忙碌的時候煩人,一邊看書,專心致誌地啃棗。

隨著豫章郡開采銅礦走上正軌,呂雉每日處理的政事回歸常態,此時批閱完奏折,被大長秋按揉著肩膀,有些昏昏欲睡。

劉越眨眨眼,放下了書。

聽著徹侯二代們的“踏秋”,太後來了興致,含笑聽著胖兒子講解,以為梁王殿下對他們的好感度極高,抵不過劉越的撒嬌,也願意見他們一見。

可漸漸的,她察覺到了些許不對。

聽聞路途上出現勒索的遊俠,還專盯呂祿一個人敲詐,包括酈寄邀請呂祿踏秋,也正是酈寄的提議,徹侯二代們這才不帶侍從,從而陷入險境,呂雉麵色微變。

她問大長秋:“酈商家的?”

大長秋點頭,輕聲道:“二子。”

呂雉沒有說話。像蕭何張良他們的子侄,她也當做自己的子侄,時常關照幾分,管上一管,見到好苗子也惜才,樂意送他們一個前程。

曲周侯酈商處於她信任的功臣之列,雖說關係不如樊噲親近,但在領兵方麵,她一視同仁。上回匈奴來使,她將操練兵卒的重任交給曲周侯,向所有人表達她的看重,曲周侯顯然也是感激,為此儘心儘力。

而他的次子,聽著竟是心術不正,彆說鼓起勇氣支援了,從一開始建議不帶侍從,到底是為了什麼?

對於勒索人的遊俠,劉越另有安排,心想現在應當有結果了。

管一次閒事,就要做到儘善儘美,他特意派出擅於審問、擅於威脅人的武士前去,便是為了半路審出供詞。

關進牢獄的效率太慢,審出來不知要何年何月。加上廷尉詔獄的恐嚇,為了求生,這群重利而不重義氣的遊俠會做出什麼事,劉越相信酈寄比他還關心,從而亂了陣腳。

時間流逝得很快,約莫半個時辰,有謁者匆匆進來稟報,說人來了。

徹侯二代們大多都是第一次進宮,酈寄亦然。他的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心漸漸跌落到穀底,一路上好聲好氣地問呂祿,覲見太後該注意些什麼。

呂祿沒有理會他。他迫切地想見到親親表弟,除此之外,心底的難受猶存,聽到小夥伴們的聲音不想理睬,像是心頭梗著一根刺,叫他覺得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一見太後姑母,還有站在姑母身旁的大王,呂祿鼻尖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流。

瞧他頭發亂成一團,衣裳也勾破了洞,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狼狽,呂雉一歎,朝侄子招招手。呂祿嗚嗚哭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揪著姑母的衣袖開始打嗝:“嗝……嗝……”

劉越目的明確,瞄向他的腰間,小手掂起錢袋感受了一番重量。

掂了掂,發現錢袋有兩個,劉越沉思起來:“……”

他由衷希望表哥能一舉變得聰明,不步逆子的後塵,不知道這回能不能給力。

呂雉也沒為難一群半大少年,命人搬來坐席,讓他們一一坐下,心知幾人受了驚嚇,又命宮人倒漿。

隨即溫聲道:“等梁王衛隊回宮,哀家再問問你們。”

徹侯二代們坐立不安,他們麵紅耳赤,緊張極了,沒有一個人敢伸手。他們就算再不敏感,也知此事鬨大了,不僅招惹了梁王殿下,還不知怎麼上達了天聽——許多人的父親都沒有這個“殊榮”。

武士們快馬加鞭,沒有耽誤多少時辰,大步走向長信宮。

酈寄冷汗如瀑,連下巴都有了汗水,想要開口向梁王殿下道謝,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直至領頭的武士行禮道:“太後,大王,臣等先審了一遍,收買那群遊俠的人,正是曲周侯府的二公子。”

呂祿哭聲停了,眼底下意識地浮現茫然。

徹侯二代們不敢相信,齊刷刷地望向酈寄。

……

由建成侯呂釋之、曲周侯酈商領銜的家長團,正聚在長樂宮前,焦急地請求覲見,其中包括呂祿的大哥呂澤。前因後果,他們實在不清楚,但自家兒子被太後宣召,他們比自己麵君還憂心,忽見一隊武士小跑而來,他們連忙叫住。

武士也正是為了麵見他們:“臣奉太後之命,請各位君侯進宮。”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