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聰明腦袋映入眼簾,間距有點遠。儘管不再年輕,光看他們的樣貌,依舊風姿卓然,賞心悅目,就是氣質迥異,頗有不相融之感。
仔細看去,像是曲逆侯陳平站得更挺拔,更精神。
從前鉤心鬥角的歲月浮上心頭,陳平暗暗歎息,如果這回不得不鬥……
可是他已經不執著於丞相夢了。長子出息,侯府的未來也不用擔憂,若是張良出招,他又該如何回話?
聚精會神地等了許久,留侯依舊沒和他打招呼。
陳平:“……”
波瀾不驚的心靈泛起波動,又很快消散。如果劉越在場,定然認得這叫惱羞成怒——可惜他不知道,梁王殿下向太傅問了好,又和陳師傅問好,請他們上了各自的車輦。
想象中的場麵沒有來臨,劉越鬆了口氣。
幸而他強烈要求兩位師傅各乘一車,母後接納了他的建議。
車輦由少府借鑒秦始皇帝東巡的工藝,儘力做得平緩減震,放上擋板便成了馬車,旁人瞧不見內裡。呂祿和周亞夫早已候在裡頭,穿上訂做的薄款甲胄,一個麵色嚴肅,佩戴劍柄,一個麵色同樣嚴肅,隻不過捧著土印和刻刀。
劉越:“……”
劉越欣慰點頭,呂表哥這是沿襲了他前世的打拚精神,不錯。
轉念一想,梁園的事務都安排好了,應該不會有紕漏,等他回來,就能看見琉璃暖棚的雛形。又想起讀書這回事,絲絲悲傷之意湧上心頭,為了躺平的夢想,他決心充當幕後人,何嘗不是自己拚呢?
劉越探出頭,和母後揮揮手,又在皇兄不舍又感慨的眼神下,小聲道:“越兒希望哥哥每天都開心。”
劉盈離得最近,聞言愣住了。
越兒什麼都不知道,立後時的波折,他和母後一致地瞞著他。
“起!”隨著一聲令下,梁王車架緩緩前行。劉盈腳紮了根似的久久不動,眼眶有一抹紅。
原本想要送幼弟出城,是越兒勸說的他,如此太過大張旗鼓,絕不能行,於是改為宮門相送。明明越兒隻是出遊一趟,他為何有紅眼的衝動?
他告誡自己,不能在這樣的場合丟麵,回頭看母親和妻子,她們居然和他一樣,甚至紅得更加明顯。
劉盈:“……”
梁王出遊的第一日,皇帝沒有睡好,總覺得心頭有些空落,連原本擱在心底的緒愁也後退了一步。
梁王出遊的第二日,宣室殿近侍腳步急切,竟是失態地奔進殿內,神色似悲似喜,又似一片空白。
“陛、陛下!”他結結巴巴地說,“灌姑娘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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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車架駛出長安,橫穿河東河內,往梁國地界行去。
一路上,陳平關注張良的車輦好多天了。
而後忽然想起,出遊的行程是張良製定的,他什麼都不知道,便想著去討要一份,以便享用各地著名的吃食。休息的時候,他雲淡風輕,矜持地派遣隨從下車,誰知隨從很快回來:“君侯,留侯不在車裡,而在大王的車上。”
繼而壓低聲音:“這幾日都是。”
陳平:“……?”
張良正為劉越講述各地的豪強大戶:“先帝在時,遷中原豪強去往長陵,放在眼皮子底下監管,此舉避免了一場紛亂,”說著,他的麵上浮現笑意:“以至中原買賣低迷,商戶不興,數年後,長安最大的豪強便是辟陽侯審食其。”
後來的事情不用多說,審食其變成了個窮光蛋,還和劉越有關。
“至於遙遠的諸侯國各地,譬如齊魯士紳,先帝原有這樣的計劃,因叛臣叛亂而擱置了,況且難度不小,需從長計議。”
劉越懂得太傅的意思了,因為大漢立國不久,即便經濟複蘇,直麵長安掌控的關中豪強勢力仍然微弱,各個諸侯國則不然。
他們紮根鄉族,同氣連枝,譬如原先的南陽郡守罪臣錢武,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豪強?
劉越想了想,道:“梁國也有。”
張良頷首,從袖間抽出一遝紙。
“這裡記載的都是梁國豪強的名字,標記圓圈者罪大惡極,無可饒恕。”他輕飄飄地放在劉越手上,鼓舞道,“所謂出師即大捷,都看大王的了。”
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