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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中郎將府。
季心深吸一口氣,手上信件攪得他胸腔發熱。
他與季心二人出身遊俠,後來他投靠先帝,換來存許功勞才躋身功臣,可他兄弟依然在外,說得好聽叫一呼百應,說得難聽便是居無定所。就算做了多少貴人的賓客,在那些高門眼中,依舊是隻螻蟻。
他何嘗不想叫兄弟也做了官身,可遍尋無路,沒有貴人願意舉薦。即便有意拉攏,也是想叫季心替他們做些暗中見不得人的事,譬如運貨,譬如……殺人。
他都替季心婉拒了。他想叫兄弟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做真正的“俠”。
如今“俠”沒做成,反而遭遇生死危難,季布頭一次痛恨起自己的無能來。他隱約覺得這是算計,但因他兄弟敏感的身份,還有證據確鑿的罪名,無人願意冒大不韙施救,去對抗廷尉這座龐然大物。
季布實在走投無路,連同侍太後、名聲不佳的辟陽侯審食其,他都遞去了信,潛意識中卻全然沒抱希望。
誰知正是審食其給了回應,在他身後遞話的,還是太後與陛下的心肝寶貝——梁王。
雖不解梁王指名道姓要鴿子的用意,季布依舊大喜。
李代桃僵還是隱姓埋名?大丈夫生於世,決不能舍棄自己的名字,何況他做不到讓人代他兄弟去死。季布一目十行,虎目炯炯,推開門,把回信送到審食其的隨侍手中:“舍弟從今往後,任憑辟陽侯差遣,養好的灰鴿,也將一並送往。”
未儘之語,隨侍亦心知肚明,他躬身:“善。”
不過半日,辟陽侯的密信通過特殊渠道,在太後眼前徐徐展開。
“季心。”呂雉念著,“這名字,倒很是耳熟。”
大長秋看向竇漪房,竇長秋上前幾步,在太後耳邊輕聲低語。呂雉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鄉陵侯,不是早就半截身子入土了麼?”
緊接著,她擺手:“不用了,你不必解釋。越兒對季心感興趣,哀家哪能讓他失望……你去告知皇帝,我來想一想,叫人著手解決這件事。”
竇長秋笑著應了:“諾。”
……
幾乎是瞬間,對於廷尉來說,形勢急轉直下。
原先鄉陵侯府傳來噩耗,說鄉陵侯吐了血;又有人遞上漢二年時,季心於窮鄉僻壤殺人的證據,即便殺的是奸惡,季心依舊罪加一等,隻等明日終審,拉去西市口執行黥刑,繼而棄市(砍頭)。
可當天傍晚,先是未央宮來人,傳達陛下對季心殺人案的諭示,言“漢二年時,天下未統,亂世之際,焉得保全?父皇斬白蛇起義,所殺奸惡無數,廷尉所議,莫非要給白蛇伸冤?”
意思是漢律雖嚴,規定殺人者死,但大漢統一前殺的奸惡不能算,否則誰都得議罪。廷尉當即冷汗涔涔。
而後是太醫署拿出的病曆,上麵明明白白地寫著,早在大漢元年,鄉陵侯的身子已經不好了。最讓人震恐的是鄉陵侯夫人的到來,她親自替季布伸張冤屈:“今早君侯清醒地對我說,並非季心衝撞的他,是他自己腳底生滑……”
這罪還怎麼議?
議不下去了。
大堂靜悄悄的一片,廷尉麵色鐵青。季心蓬頭垢麵,哈哈笑了出來:“天不亡我!”
等季心重新站在陽光下,他恍若隔世。關中最有影響力的遊俠抹了把臉,拜彆聽聞喜訊蜂擁而來的小弟,登上兄長季布的車架,隨後大吃一驚:“……”
他神色變幻,望著兄長憔悴的麵容,眼底含了熱淚。
他曾與乞丐交往,劫過豪紳殺過人,這樣的名聲,梁王竟還願意救他?
“兄長一諾千金,為弟當也不輸!”季心粗聲粗氣地道,“關中,我是待不下去了,他們一個個的忌憚我,利用我對付大哥,這仇我記下了。大哥萬自小心,待我避上幾年,為梁王用心辦事,早晚有兄弟重聚的那一天!”
季布錘了錘他的肩膀,剛硬的麵頰難得動容。
忽而想起什麼,他叮囑道:“帶上你的那群手下。對了,其中是不是有……叫三兒的……”
季心平時從不和大哥談論他的手下,聞言一愣,立馬小心道:“小三兒前月手癢,偷了一間密室,我已經教訓過他,讓他分毫不差地放回去了。”
季布:“……”
季布看著弟弟,露出欣慰的笑,叫季心悚然起來:“甚好。你記得,小三兒還有你養的灰鴿,梁王殿下需全須全尾地看到,一隻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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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心率領他的小弟風塵仆仆的時候,審食其聽劉越描述了飛鴿傳書的願景。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瞠目結舌許久:“這、這能行?”
簡直是異想天開,聞所未聞!
劉越點了點頭。
審食其忽然站起身,又坐了下去。他的心底湧入一股熱流,直叫腦袋微微充血,大王以前從不和他說這些,如今告訴他這樣大的機密,是將他視為信任的人了麼?
萬貫家財被坑的過去,被他遺忘在旮旯角裡。審食其雄心大動,黝黑俊容閃爍著光芒:“季布這人性子倔,慣常獨來獨往,卻掌有宮廷宿衛,亦擅領兵。大王此舉,實乃一箭三雕,既得了偷盜者,又施恩季氏兄弟,豢養飛鴿……”
若是太後得知,定然欣慰無比,指不定就獎賞他這個中間人,讓他早返長安。
劉越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辟陽侯,莫不是犯了病。
他隻是想天天給母後傳信罷了,他又有什麼壞心思呢?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