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與死,這個沉重的話題,每天都會在九歲的我和七歲的太宰之間提及。
我覺得他的想法很危險,按真田的說法,這叫沒有端正價值觀。
我問太宰在學校裡有沒有表現優秀,擔任班級乾部,我對能當乾部的人都十分佩服,太宰看我一眼,說他不上學。
我驚呆了,有這種好事!
作為一個小孩,竟然可以不上學!
我感慨:“你爸媽真好,同意你不上學。”
太宰彎了彎唇角,像笑,又不像笑。
我把我九歲之前的一切經曆,學校裡的、家裡的,滔滔不絕地講給他聽。
他麵無表情地垂著眼,我過了好久才發現他戴了耳塞,根本沒聽。
我很生氣,把《完全**》藏了起來,每晚臨睡前強迫他聽我講故事。
我給他講愚公移山的故事,說隻要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即使是大山,也能移平。愚公移不平,他的兒子和孫子也會移下去。
太宰點評:“自己做不到的事,就連累後代?問過他們意見了嗎?他們同意一出生就注定以後去移山?”
我原本還挺崇拜愚公的,被他這麼一說,突然覺得愚公有點討厭。
他擅自為彆人做決定了。
我換個故事講,精衛填海。心想精衛沒有連累自己的後代,它是單獨行動的。
太宰往窗外一指:“海在那裡,它填平了嗎?”
我搖搖頭。
有海鷗從海邊飛過,它們與大海相比,實在太渺小了。
我意識到精衛也是在做不可能實現的事,突然有點難過。
我從真田那裡聽來的各種勵誌故事,到太宰這裡瞬間就被推翻了。
太宰裹緊毯子,打了個哈欠:“行了,彆講了,小孩子應該早睡早起。”
我也乖乖躺下。
我們倆一直睡在飄窗上,抬頭視線剛好能看到海灘儘頭的星星。
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電視劇:“治醬,像我們這樣躺一起的人,以後是要結婚的。”
太宰睜開眼睛:“你在做夢。”
“電視上是這麼說的。”
“那是騙人的。”
“電視上的也會騙人嗎?”
“到處都有騙人的啊。”
太宰實在不像個孩子,他懂得多,經常從方方麵麵來推翻我的認知。
不過他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就會感冒發燒。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一生病,我的精神就會變得更好。
初冬的早晨,太宰又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
他聲音弱得像小貓,咳嗽的時候又會十分痛苦,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但他拒絕喝藥,理由是太苦了。
令我擔憂的是,他臉上的表情竟然是興奮的。
他說:“我可能會死咯。”
我捂住他的嘴,往地上呸了一聲:“彆瞎說,小孩子哪有死不死的。”
他還是喪喪的,我想辦法說他喜歡的東西:“你不是喜歡吃螃蟹嗎?等下次吃螃蟹的時候,我再給你剝。我還可以陪你吃味精拌飯。”
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一點,味精拌飯,簡直是魔鬼,他也吃得下去。
太宰突然來了興趣:“你吃味精拌飯,我就喝藥,敢不敢比?”
我內心十分抗拒,但我還是答應了。
然後我們打了個平手。
他痛苦地喝藥,我痛苦地吃味精拌飯。
誰都過得不好。
但喝過津煮的藥,太宰好了很多,他在臨睡前出了汗,跟我說:“明天會下雪。”
“冬天到了嘛,然後就是春天,夏天,秋天。”
冬天可以打雪仗,春天可以看櫻花,夏天有冰棒,秋天有楓葉天婦羅,我對一年四季都充滿了期待。
太宰卻說沒意思。
我不知道他覺得什麼有意思。
他眨了眨眼睛:“全部顛倒過來才有意思啊。”
“冬天看花吃冰棒,夏天打雪仗?”
他微笑:“對啊。你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我不覺得。
他伸手屈指在我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你睡隔壁,彆被傳染了。”
我“噢”了一聲,走出房門,認真地回想著這個問題。
現在是冬天,看花、吃冰棒,這太離譜了。
我看著窗外的一棵枯樹,它在春天的時候抽芽,春末的時候才會開花。
太宰的意思可能是想讓它在冬天也開花吧。
……等一下,開花,又不一定是開真花。
假花也行啊。